圖冊一共有30張紙, 四開大小。前麵是6頁三張基礎零件圖,再來14個部件分解圖共20張,最後是成品組合圖。內容詳實嚴謹, 倒也不像剛才的教導那樣敷衍, 不至於再引起舉報。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實在太複雜了。鬱飛塵轉到其他工作台翻看圖冊, 還好,大家的圖冊上都是同一件機械,這意味著可以互相幫忙, 還有完成的可能。
大家也都接受了現實,各自翻看圖冊,一邊看一邊流露出絕望的神色。至於那些騎龍的、禦劍的、寫史詩的、語言不通的,表情更是和頭腦一樣空白。在座又都是清秀的少年少女,整個1號教室裡縈繞著期末考試來臨前特有的死寂氛圍。
妮妮舉手:“我真的不會。”
機械學生薛辛說:“我也看過了,圖紙雖然很難, 但其實沒有那種高度專業化的操作,分解下來也就是一些簡單部件的組合,就像搭積木一樣。時間有限, 大家一起合作,會的教不會的,努力完成吧。”
沒人表示反對。鬱飛塵說:“先挑零件,來幾個會的幫忙。”
薛辛和鄭媛一前一後走上來,表示可以幫忙。文森特也來了,最後安菲爾也飄忽忽地晃到了零件堆前。
圖紙上標明了每種零件的型號和所需數量, 型號多樣, 數量巨大。而教室裡的零件堆更是像汪洋大海一樣, 光是把它們挑出來就是浩大的工程。
文森特道:“6頁零件, 我兩頁, 你們一人一頁,先挑出樣品再教給其它人。”
他說話的前音重,尾音飄,沒來由讓人生出裝神弄鬼的感覺。但內容倒沒什麼可挑剔的——除了那個“我兩頁”之外 。不過鬱飛塵也沒說什麼,他做完自己的可以幫安菲爾找零件,他不覺得這人現在是清醒的。
幾人很快各自把零件挑全,又把剩下的人分成幾組,簡單教學後,其它人也跟著他們挑揀相應的幾種零件。
如果讓一個人挑揀全部零件,無疑困難,但假如每個人都精通的幾種,隻在熟練範圍內工作,效率就會快上很多,時間過去十分之一的時候,所有零件都各自堆成一摞,足數,還留出了餘量。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組裝了。
擺在他們眼前的有兩條路。一是流水線,二是各做各的。
“13人14個部件。每人可以負責一個部件,做13個,最後組合。或者每個人單獨完成自己的整個機械。選一種。”鬱飛塵簡單道。
鄭媛迅速領會了他的意思,理智道:“不能用流水線方式。我們現在生手太多了,熟手也抽不出時間監督,一旦有一個人的組裝出了問題,所有人的機械都沒法完成。必須各做各的,責任自負。”
靈微道:“平白帶累諸位,確實不妥。”
最後大家舉手表決,所有人都同意各做各的。但並不意味著自生自滅,最後的方案是他們五個會做的人輪流在中央工作台上帶其它人一起做,先做完的去幫沒做完的。仿佛學生中自行誕生了老師一般。
正式開始前,鄭媛用記號筆在時鐘上畫下格子作為每個零件製作的最後時限,過期不候,到點後即使有人沒完成也必須開始下一個。時間異常緊張,沒有任何磨磨唧唧的機會,連嗓門最大的陳桐都噤聲了,一臉嚴肅地擺弄著零件。
開始後,鬱飛塵第一個示範。他不大想看見安菲爾,但這玩意就坐在他正前方,正在擰螺絲。他還沒從頭暈裡恢複,眼神霧蒙蒙的,動作有些懶倦。奇怪的是,同樣的動作如果換成年的路德維希做,就是漫不經心高傲慵懶,換成安菲爾,卻像個沒睡醒的卷耳朵貓。
人,果然還是成年才能靠譜。
所幸大家都很認真,沒人拖後腿,嘰裡咕嚕先生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語言不通,卻對圖片有極其敏銳的感知,在生手裡竟然是做的最快的,每次做完之後,還有餘裕去替最費力的妮妮和柯安兩個人做,讓她們能勉強趕上。
鬱飛塵看著,大致猜出了嘰裡咕嚕的原生語言類型——不存在文字和聲音,直接用高度抽象的圖案符號溝通,他曾經進入過類似的地方。萬千世界,奇異的文明不計其數。
薛辛說的也沒錯,蒸汽時代的複雜並不是那種難以理解的複雜,它不像物理公式一樣抽象,而是絕對具象和準確的。有限的科技卻可以被無限的智慧拔高,無數簡單的零件以最原始的方式相互連接,最終組成難以想象的精密結構。
可正是這樣才最可怕,物理公式實在學不會也就死心放棄了,組零件卻是明明知道一切都可行,卻心有餘而力不足,要麼手抖,要麼手笨,總是慢人一步。
整個傳動課死線壓著死線,險象環生,到最後所有人都繃緊了精神,要不是有陳桐偶爾的罵娘聲緩解情緒,估計有幾個人已經當場崩潰了。
指針到最下方的時候,柯安的工作位上坐著文森特,莉莉婭正抱著安菲爾哭,嘰裡咕嚕在對著靈微道長的作品檢查,鬱飛塵剛給沒跟上進度的妮妮上完最後一個螺絲。
——所有人的機械都做完了。
甜美的播報聲響起:“下課時間到!辛苦啦,親愛的新生們~”
陳桐用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口吐蓮花:“我日你哥。”
這次,靈微道長沒有反駁他。
廣播沒點名批評誰,也沒說他們沒完成課堂任務。整堂課忙得一團亂麻,也顧不上看自己到底做出一個什麼東西,現在鬆了一口氣,他們看向自己的作品。
“我們做了個什麼?怎麼說的來著,傳動機械的簡單末端裝置?”
白鬆:“像個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