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遠星倒影 13(1 / 2)

方尖碑 一十四洲 12389 字 8個月前

唐珀抬頭看他, 眼裡明明白白掛著“我不認同”幾個字。

鬱飛塵得到了唐珀的反饋,卻沒給唐珀任何反饋。他慢條斯理用酒精淋了右手,環境昏暗, 冰冷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透明液體順著指尖往下流,滲入雪白地毯裡不見蹤跡。氣氛營造得像個恐怖片的開頭, 仿佛他不是要取血而是要剖人那樣。

但某位脆弱敏感的oga對此沒有什麼反應。不僅沒感到危險,甚至還略帶無奈地看著那半瓶酒精, 仿佛在歎息他無故浪費資源那樣。

於是鬱飛塵把另一半也倒了,僅剩下瓶底那約等於無的一點。

教廷的人很快來到外麵,側門的透明區域展開, 勉為其難開出的四分之一區域讓神父明確地感受到了排斥。鬱飛塵確認唐珀沒有過激的反應後,用剩餘酒精擦了擦他的後頸靜脈處,把針尖刺了進去。

檢測要求的血液量不多,本來就細的針管裡隻見了一點紅色,鬱飛塵就收了手。不過針刺的傷口處還是緩緩滲出了一粒血珠。

鬱飛塵直勾勾看著那粒鮮紅的血滴, 這血的味道他已經嘗過。

他想起在神廟的的時候, 發瘋的蜥蜴分食了路德維希心臟處流出的鮮血, 貪婪猙獰。

仿佛是很遙遠的事情, 但其實隻過了不到一個月而已。早在那時就出現過的念頭又浮現在他胸腔裡,與之相伴的是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欲求。

不過與蜥蜴相比,他起碼還披了層還算好看的外皮。

alha的所謂本能又提供了堂皇的借口。

——他俯身用舌尖舔舐血滴。身下唐珀沒料到這樣的舉動,後頸皮膚細微地顫了一下。

鬱飛塵將領口拉好。出門, 先把血液樣品遞給了秘書, 秘書又移交給神父。神父與隨從審視的目光卻還沒從唐珀身上收回。

鬱飛塵:“不送。”

神父還沒反應過來, 秘書先嚇得一個激靈, 推著他們道:“走了走了, 閣下。”

把他們送到走廊口的時候,秘書又忽然折回來。

“你好像真的要狂躁了,公爵。alha成年的邊緣是狂躁的高發期。”他說。

鬱飛塵覺得還好,自己挺清醒,他說:“沒有。”

“看來沒跑了,”秘書歎氣:“但是還有另一個問題,我看主教今晚的精神狀態太正常了,我覺得不對。alha徹底狂躁前會回光返照,oga也會。我懷疑你們兩個要一起住進療養院了。”

鬱飛塵看著他,半晌,說了一句話:“你看他做什麼?”

秘書迅速轉身,對著神父的背影一溜煙跑去:“我再送您一段!”

鬱飛塵關閉側門的透明模式,在緊閉的房門前站了一會才進去。一進去就見唐珀在扶手椅上坐得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眼睛琢磨什麼。

鬱飛塵:“你也覺得我在狂躁發作嗎?”

唐珀搖搖頭:“我覺得相反。”

說完斂目,似乎心事重重。這人難得正常一晚,鬱飛塵在沙發上坐下,和他說了溫莎公爵奇怪的表現。

世界在本質上不存在外貌、聲音這種東西,每個人是一簇自成體係的力量,外表隻是彼此之間對“表象”的認識。甚至連alha和oga的配對關係,都能解釋為兩個力量之間的對應,溫莎那個“看誰誰結婚”的特異功能,還有一眼看出他們換了個人的表現,都讓他懷疑這人並非常人,而是來自外界的什麼存在,說不定還是個有來頭的外神。

這個猜測隻有一個疑點,他把自己的特殊才能展現得大大方方。

唐珀卻搖了搖頭。

“我第一次認識墨菲時,他也是個很古怪的人。”唐珀說。

這是主神與時間之神最初的淵源。鬱飛塵隻是聽。

神說,他在一個平常世界裡遇見墨菲的時候,墨菲還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性格孤僻。

這是因為他眼中的世界與常人不同,有人覺得他是個瞎子,有人覺得他是個妄想症患者。沒人靠近他,連墨菲自己都活在茫然之中,他連這世界的一片樹葉都沒有看清過,也沒能完整聽懂過哪怕一句話。

不過,他為了尋找問題的根源拿起畫筆,將自己的所見落在畫布上,用並不出色的天賦塗抹了許多幅畫作。那些畫抽象難懂,不屬於已有的任何流派,又因作者的精神異常增添了神秘色彩。它們沒能幫助醫生判斷出他的疾病,反而被畫商作為噱頭,流轉於沙龍、展覽與拍賣之間。

主神看到畫作之一,是畫家買下了一幅,拿給他看。

他們兩人對著一幅斑斕的油畫看了半夜,終於在密密麻麻布滿虹彩的重影裡察覺蛛絲馬跡,作者畫出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時間的流變。

世上所有人、所有物、在墨菲眼裡都是過去、現在、未來的重重疊加,他是一尾活在長河裡的魚,卻能俯瞰整座河流的形態。

再後來,主神取下了墨菲的一隻眼睛,點起火焰,用永晝的律法約束了那些紛繁的亂相,它們不再困擾著他。墨菲則跟著他們走遍了漫漫永夜,成為執掌時間的神明。被取下的眼睛被鑲嵌在真理之箭的弓柄上,交還給他。

唯一沒變的恐怕就是繪畫的水準了,世上隻有畫家能欣賞。

唐珀回憶往事的時候,眼裡籠著一點溫柔的笑意。

鬱飛塵想,祂當年好像過得不錯,起碼身邊人是畫畫的,不像他自己,周圍莫名其妙總是聚攏一些相聲表演家。

又說回溫莎。

“有些人的力量原本就有與他人不同的結構。”唐珀。

鬱飛塵:“我發現你總是用最大的善意看待他人。”

——包括我。

“不然?”唐珀微微笑,說:“即使他是外神,能對我做什麼?”

像是安撫鬱飛塵一樣,他又補了一句:“完整世界沒有縫隙,需要很強的力量才能打開。隻有創生之塔可以送人進入。”

又來了。鬱飛塵沒忍住又撥起了他的頭發。

所以說,主神哪裡像個oga,祂沒懼怕過外界任何東西。

鬱飛塵問他道:“你也有天生特殊的地方嗎?”

“我……”唐珀想了一會兒:“沒有吧。你有沒有?”

鬱飛塵認真想了想,還真有。

他至今還看不出唐珀的外表和主神在樂園時有什麼不同。

原本以為臉盲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毛病,現在看來更像是對表象的一種不敏感。

與之相反,他對力量的分辨卻很準確。

克拉羅斯意識到差距後,心態一度十分消極,要焚書卸任,直到聽說隔壁的時間之神推算出了點問題,請假一天,才幸災樂禍地平衡了下來。

唐珀看著他,等待答案。

“有,”鬱飛塵說,“我能認出你。”

唐珀複又變得心事重重起來,奇怪,主神冕下對張牙舞爪的外神們不屑一顧,遇到他卻仿佛欠了錢一樣不安。

半晌,主神朝他抬起左手手背:“你能看到這裡?”

手背皮膚細白,形狀優美,淡青色血管隱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鬱飛塵似笑非笑,聲音裡卻藏著冰涼的冷:“你和彆人的標記,給我看做什麼?”

聯想到墨菲在齒輪世界裡數次看向安菲爾手背以確認身份的行為,他沒有任何波動,哪怕他們的記號是他鬱飛塵的名字,他也不會對這玩意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夜色已深,鬱飛塵覺得唐珀醒著就會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沒辦法考慮那些想考慮的問題,於是不顧反對把人塞進被子裡,關燈了事。

留他一個人不著邊際地想些什麼,左右不過是以後的事情。

半夜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唐珀的呼吸真像秘書所說,過於平靜了。不像是睡著,反而像昏迷。

算著這人徹底應激的日子還沒到,他開燈,俯身拍了拍唐珀:“主教?”

唐珀依舊平靜,一如晶棺中沉睡的主神,連永眠花氣息都恍如那時。

回憶資料,這種狀態是徹底應激前的平靜期沒錯。竟然提前兩天來了,而且連臨時標記都沒能壓住。

——最後期限提前隻有一種原因,oga身邊出現了極其要命的刺激源,讓他產生很大的情緒波動或心理壓力。可鬱飛塵怎麼都想不出可疑原因,就像上次唐珀和他說著說著話就應激了一樣。

原因先不管,他換著名字喊了唐珀幾聲,都沒反應。

畢竟全是逢場作戲的假名。冰冷的煩躁驀地湧上來,他把唐珀從床上拽起來,金發拂過他脖頸,唐珀的腦袋軟軟靠在他肩前,隻無意識地循著信息素的方向慢慢移向他頸側。

鬱飛塵解開唐珀領口的兩枚紐扣,把領子拉下去,燈光下 ,瓷白的皮膚膩得紮眼,針紮和咬破的痕跡都在,周圍泛著淡淡的紅。

名字喊不醒,標記總能弄醒了。腺體所在的地方肉眼看不出,但他記得位置,指尖按了幾下那個隱蔽的小結,唐珀靠在他肩上急促地喘了口氣。被碰過的地方泛起淡薄的紅痕。

鬱飛塵扳過肩膀看他的臉,仍是空茫茫猶在夢中的樣子,隻是無言順從,毫不反抗。不因為他是誰,而是因為是數值適配的alha。

皇位都飛了,當然不是為了看唐珀變成一隻無理智的應激動物。鬱飛塵再次咬住了腺體的位置,隔著一層皮膚將半軟的小結壓在犬齒間碾磨。

唐珀的身體在他懷裡抖,腰身柔韌纖細,不用花什麼力氣就能按住。像是哪天野外過夜,生了一堆火,從草叢裡拎出隻皮毛柔軟的活兔。

一切變化都能察覺,腺體在信息素的侵入下充血變化,觸感更加明顯,唐珀的呼吸也一下下急促起來,溫度漸漸從這具軀體上消失,他渾身發冷,哆嗦著把自己往鬱飛塵身上靠,卻在鬱飛塵逐漸咬下去的時候猛地一個激靈,往後撤去。

——好像是在生理性地恐懼抗拒他這個人一樣。

這時候再看唐珀的狀態,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一些,眼簾半闔著,眼瞳裡烏沉沉一片死寂,他被信息素從平靜期被喚醒,卻又陷入了強烈的應激。

鬱飛塵扳著唐珀的臉讓他看自己,那雙毫無神采的眼卻沒有絲毫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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