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還在幼年, 生命力有限,玩了一會兒就緩了下來。它慢吞吞爬回主神的手腕,用像是尾巴的那一端勾住另外一端, 住下不動了, 它現在的長度無法再繞第二圈。這東西竟然還會呼吸, 葉子以極小的幅度一起一伏。
鬱飛塵:“它要吃什麼?”
“箴言藤蔓的成長需要人的陪伴和人的鮮血。”說到這裡, 祂抬起手。白袍衣袖微滑落, 露出左手腕。藤蔓溫順環繞其上,像是找到了長久棲息的樹木。
神明右手並指, 指間出現光芒凝成的薄刃,要割破自己手腕的皮膚。祂做這動作時的樣子和複活日上並沒有什麼區彆,像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卻沒能劃下去。
鬱飛塵搭手扣住了祂的手腕。
“你血很多嗎?”他說。
主神還真想了一秒。
短暫思考後祂覺得這問題新鮮, 沒人問過。
問問題的人也新鮮。到如今, 已經太久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和祂說過話了。
所以祂回答的語氣也很真誠:“不算少。”
藤蔓像是意識到了接下來要吃到什麼,往右邊挪動,連葉子都支棱了起來。
鬱飛塵:“和複活日是同一種血嗎?”
主神點頭。祂很喜歡這株植物。
鬱飛塵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個不可理喻的雇主。
“算了。”鬱飛塵把藤蔓拎起來,說,“會死。”
這位主神的一滴鮮血落在祭壇上, 能讓一整個紀元數以萬計的信徒複活, 假如同樣的力量被一棵幼年藤蔓吃掉, 後果不難想象。
吃太多,就會死。這是千萬個世界亙古不變的真理。
於是鬱飛塵在自己手腕上割了個淺口。血流下來,藤蔓飛快爬過去,鮮血觸到藤身, 瞬間被吸收殆儘。藤葉饜足地晃了晃。
主神看著這一幕, 微彎的眼睫下流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差不多吧。”祂說。
鬱飛塵:“什麼差不多?”
主神:“它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藤蔓支起來, 艱難地抖了抖葉子。
鬱飛塵:“。”
主神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將藤蔓拿回來,放回自己手中,輕聲道:“睡吧。”
藤蔓再度繞著手腕自我打結。
神明則看向遠方,粼粼波光後,天際輝煌。暮日餘暉籠罩整個神國。
王國、城鎮、村落,高山、河流、溪穀。
神官、子民、信徒。
祂看了很久。
鬱飛塵也看了祂很久。在鬱飛塵想問一句“你在看什麼”的時候,神明卻先開了口。
“我喜歡黃昏時候。”祂輕聲說,“白晝裡的事情即將塵埃落定,而夜晚的預言還無法作出。”
夕暉裡,神明的輪廓溫柔如夢境。
鬱飛塵卻知道祂方才長久凝視遠方,極為反常,比起欣賞景色,更像是思緒萬千。
沒來由地,他覺得,祂正在做出抉擇。
雪白的鴿群從建築中騰起,從一處飛到另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