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還會有下一次
——永遠會有下一次。他等著一個不會踐行的誓言。
力量的大門轟然落下。
安菲猝然醒來。
他驀地睜開眼睛,看見燈火映亮了天花板上陌生的紋飾。他恍然不知究竟身處何處,隻感到自己正死死握著一個人的手。
安菲將目光移往那個方向。
昏暗中,他與鬱飛塵怔然對視。
鬱飛塵看著他。
微紅的眼眶裡,全是空洞的,茫然的悲傷。
那一瞬間,鬱飛塵以為安菲又失憶了。
好在下一刻安菲就似乎認出了他,也沒掙開握著的手,起身坐在床上,輕輕喘了幾口氣,略帶疲憊地閉上眼。
鬱飛塵緩緩鬆一口氣。
但那種神情出現在安菲眼裡的一霎,像有無形的手指抓握住他心臟。
五分鐘後,安菲重新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似乎恢複了正常。
“做噩夢?”鬱飛塵道。
安菲餘光看向他。一向高傲冷淡的人此時怔怔地,眼眶還紅著,倒像是他做了什麼讓這人傷心的錯事一般。
但鬱飛塵思索一會兒,沒覺得自己欺負過安菲。
“你……”他遲疑問,“還好嗎?”
說完後,他後知後覺自己似乎不該問出這句話。
微紅的眼眶削弱了目光的力度,但安菲的語氣比被僭越時還要差。
安菲說:“出去。”
鬱飛塵直勾勾看著他。
“再說一遍。”
安菲沉默下來,半晌,他眼睫輕輕顫了顫,一瞬間的脆弱幾乎令鬱飛塵呼吸一窒。
他聲音微啞,像要哭了一樣:“……出去。”
鬱飛塵抬手——也拉起了安菲的右手,這個人已經連續說了兩遍“出去”,可他們握著的手始終還是握著。
他將安菲的右手放在唇畔,低頭觸到他手背,古老的吻手禮。
昏暗的燭火光芒把他的眼瞳映得黑沉沉的,維持著那樣的姿態,他輕聲說:“再說一遍。”
這次,安菲什麼都沒說,任鬱飛塵把他抱住。
他不反抗,靠在鬱飛塵身上。微闔的眼睫掩住刹那間幾乎無法控製的情緒。
這麼近的距離,他聽到呼吸,感到心跳,碰到鬱飛塵整個人真實的存在。
他伸手,手指碰到鬱飛塵的額頭、眼角、再到臉龐,最後停在肩膀上。
鬱飛塵一直摟著他。
一直。
就這樣過了很久,夢中那虛幻的、空洞的情緒才漸漸消散了。像一場噩夢直到現在才醒來那樣。
安菲重新躺下,看著天花板。
他徹底恢複正常,神情淡淡,審視夢中發生的事情。
昏暗的房間裡,所有物的存在感仍然很強烈。
破碎後竟然無法複原,是這個所有物自己的過錯,足見質量堪憂。
在夢中,一遍又一遍嘗試讓他重新站在自己麵前——
即使夢中情境已然散去,回想這件事時,空蕩的恐懼還是浮上心頭。
所有物出現在視野中,打斷了他的思緒。
鬱飛塵看著安菲:“你是不是睡不著?”
從安菲今晚的表現來看,這人想起不好的事情。完全失憶的人,腦子裡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可想,隻能執著於剛想起來的事物,如果再放任他胡思亂想下去,情緒又會出現波動。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哄人。
果然,安菲麵無表情地彆過頭,沒接他的話。
鬱飛塵把他扳回來。
安菲語氣微帶薄怒:“你——”
下一秒鬱飛塵直接吻住他。
不是落在眼角或手背上那樣珍重的輕吻,而是長驅直入不留一絲餘地。
即使沒有任何記憶,安菲也知道自己從未受製於人,無效的反抗後,終於被放開的時候,他眼神像是要殺人。
可惜優雅莊重的教養刻進了骨子裡,他的語言裡沒有任何激烈的言辭,半晌隻紅著眼眶吐出一句:“你在做什麼?”
“我?”鬱飛塵慢條斯理解了第一粒紐扣,“幫你找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