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麵對著安菲,他應當控製。而他真的控製住了。他竟然能就那樣平靜地注視著安菲的本源,而沒有任何攻擊或侵略的舉動——就在不久前他還真心實意地想撕碎它來獲得安寧。
安菲在改變他,他意識到。
他也對安菲說過:我已經知道你的伎倆。
鬱飛塵微垂眼睫,情緒被儘數掩去。即使知道,他還是改變了。有無名的野火在內心深處灼燒,找不到出口。
你想要什麼?他問自己,卻沒有回答。
和現任舞伴轉過一個圈,背對著鬱飛塵的時候,安菲輕輕舒了一口氣。
“好危險啊。”他微笑著對骷髏少女說。
少女天真地歪了歪頭,似乎在疑惑。
“我是說,你真美。”安菲輕輕道。
少女開心地笑起來。
安菲看向舞池中的其它屍體——以溫和友善的目光。和他對視的屍體都回以熱情的招呼,不多時,他的舞伴又換成一具裹著白布的木乃伊。
鬱飛塵沒再找人跳舞,他和半截嬰兒走在了一起。半截嬰兒在蹦跳,他像個敷衍至極的年輕父親一樣麵無表情地跟在後麵,這也算是一種共舞。
暗處,鬼牌的兩雙眼睛依舊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你看……就像我說的,他真的有那種真正的人才有的東西,雖然那很少……就在剛才有個瞬間,他好像在……痛苦。”
“你說,他自己知不知道這件事呢?”
換過三個舞伴後,極其自然的動作裡,安菲來到了君主的身側。
壁畫裡,君主是這場盛大舞會的焦點所在,他走入舞池中,接受共舞的邀請,以示對朝拜者的重視,而他的武士則侍立在舞池的邊緣,目光始終追隨著君主。
所以現在,君主也在舞池中。他失去了披風和外袍,現在上身隻穿著綢緞襯衫了,襯衫下擺收進掛著鑰匙的皮帶中。
舞曲交接的間隙,安菲朝君主伸出了手,做出邀請的動作。
在場的屍體們沒有一個能拒絕他的邀請,但是君主卻好像不為所動。萍水相逢,居然有對他態度冷漠的人,這讓安菲有了探究的興趣。
——難道真是因為珍珠給得太少了?
君主以冷冷目光看著安菲,但最後還是回應了他的邀請。因為他原來的僵屍舞伴看到安菲的動作後就極其謙讓地主動讓開了,其它屍體也沒有上前的意思。
舞曲過半,鬱飛塵很不滿。
現在,那種不滿已經到了讓半截嬰兒覺得很冷的地步了,它不由得多跳了幾步,離這人遠點,而離安菲近一些。
一個轉身,安菲就看見鬱飛塵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他朝小鬱眨了一下眼。
鬱飛塵直勾勾回視。
安菲就笑。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也陰沉沉地看著他。安菲以目光安撫完小鬱,抬頭對上君主那陰鬱的目光。
“您不喜歡我,為什麼?”他輕聲問,“我們曾見過?”
君主似乎真的聽懂了他的話,死氣沉沉的眼珠動了動,似在回憶什麼。
就在這時,半截嬰兒歡快地蹦躂到了安菲身旁——那人身邊真是越來越冷了,它要待在這裡才安心。
它抬臉想讓安菲看見自己,卻忽然感到胳膊上挎著的小花籃忽然變沉了一點。同一個時刻,安菲雪白衣角一晃,已經往彆的地方去了。
那個散發著冷氣的可怕的人卻出現在他背後,手指從他的小花籃裡勾起一個奇什麼東西,收進了自己袖中。
半截嬰兒無聲大哭起來。
拿到東西,鬱飛塵和安菲對視一眼,轉身沒入屍體群中,向另一個方向去了。
安菲收回目光,繼續虛與委蛇地跳著舞,然後在一個間隙毫不留戀地與君主分開,不再跳了。他信步走到舞池邊緣,在那裡,兩條鮮紅的剝皮惡犬守著,見他來,嘴裡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不要宣誓效忠的武士,而要狗,為什麼呢?”安菲自言自語說著,離兩條惡犬越來越近。
“那,你們是忠誠的嗎?”垂眼看著兩條高大的惡犬,漫不經心地問著,那種沉重的威勢又回到了他身上,冰冷的目光裡仿佛有無儘的危險。
如果這兩條狗身上還有毛,此刻必定已經全炸起來了。
狗身體下伏,後退兩步。
“021號……你跟上了嗎?”
“跟上了,他在原路返回,我猜他要去打開另一扇門……你那邊呢?那位現在在做什麼?”
“在……”017號渙散的聲音斷斷續續。他看著安菲的那個方向。
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讓兩條狗嚇破了膽,瑟瑟發抖地伏在地麵之後,金發少年的神情逐漸變得溫和,甚至用手輕輕拍了拍狗的腦袋。
被狠狠恐嚇和壓製後,竟然又得到了和善的對待,兩條惡犬喉中發出委屈的嗚叫聲。
如此重複數次。它們對安菲搖起了尾巴。
“在……馴獸。”
“而且很……熟練。”
“……”
和兩隻惡犬待在一起,安菲平靜地看著場中的變化。
黑暗處,鮮紅士兵源源不斷地朝著小鬱消失的方向去了,君主已經發現了鑰匙的失竊。此時,君主正陰沉地環視場中,想必是在尋找自己的蹤跡。更多士兵從彆的地方湧過來了,都是來追捕他們兩個的。
“你們兩個,不許去追他。”安菲拍了拍狗頭,起身往宮殿走去,“現在,帶我去參觀一下你們主人的陵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