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館裡亮著冰冷的燈,陳設破舊,大廳倒是寬敞。
正中是塊最大的區域。
紅區站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修長清瘦,藍區是個二十二三歲的青年,人高馬大,一身結實的肌肉。
周圍稀稀拉拉圍著四五人,都是年輕男人。
這種野武館,不怎麼正軌,價格倒是也不怎麼便宜,沒廣告,也沒有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招生噱頭,什麼一周減重三十斤,三十天散打速成,五十天跆拳道考級……沒人氣也是自然的事情。
來的,也都是些有門路的野路子。
隨著哨聲響起。
沉悶,拳腳碰撞的聲音,在武館 空蕩蕩的大廳裡,不斷回響。
少年的動作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成分,
他矮身,一晃,躲過了石俊茂那一拳。
壞了。
石俊茂腦海裡隻來得及閃過這兩個大字。
一瞬間,他對上對麵少年那雙冰冷淡漠,幾乎沒有感情的漂亮黑眸。
隨後,悶重的一聲,那一腿乾淨利落,石俊茂隻覺得胸口一痛,傾斜而來的力道將他整個身體都撞得飛起,隨後,右臉被立馬緊隨而來一拳擊歪。
手肘,拳頭,腿。
身上的每一處,似乎都能用來進攻,狂風驟雨般,快,極狠,沒有任何留手。
……
“停!”一旁的教練楊琛已經坐不住了,吼道,“原燃,點到為止,可以了。”
……
武館裡的破浴室門吱呀響了一下,原燃濕著頭發出來,從書包裡拽出上一件乾淨t恤,利落的套上,隨後……
一旁的洪俊茂,青著眼圈,正拿冰包給自己傷處冷敷著,見他又從後麵椅背上撿起一件……藍白色的,外套?
……校服?
“艸,你還學生,沒輟學呢?”他脫口而出。
原燃,“……”
他沒說話,依舊麵無表情,隻是微微眯了眯眼。
石俊茂背脊一寒,縮了縮脖子,慌忙閉嘴。
這人似乎每天晚上都會來,他前段時間在外接了樁生意,沒來武館,回頭就發現武館裡多了個不認識的漂亮少年。
他以為是來玩票的,周圍有人警告過他不要去惹原燃,石俊茂根本沒放心裡。
心道隻是一個還在成年邊上的小孩,有什麼好怕的。
才有了今天吃的這個大虧。
石俊茂一扯嘴角,扯疼了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小原哥,”他見原燃喝水,在一旁套近乎,“你技術這麼好,兄弟給你介紹個好地方,隻要每天晚上去和人打打架,贏了就有錢,一場下去,可以有個千八百,等打出名氣了,還有得漲。”
他沒說的是,原燃還長得帥,唇紅齒白,眉是眉,眼是眼,年齡小,看著高瘦清俊,格外受某些觀眾歡迎,場麵衝擊力大,觀賞性強,真要去了,絕對很快可以打出名氣。
“不去。”原燃沒抬眼。
喝完水,他扔了瓶子,單肩跨上書包。
外頭罩著那件藍白色校服,穿得乾乾淨淨,熨熨帖帖。
幾分鐘前,差點把他牙打掉的人,下手又狠得一比。
還裝,裝什麼乖寶寶?
石俊茂不敢說出來,隻能在心裡嘀咕,呸了好幾聲,嘴上卻還依舊客氣,“等下還留,再來切磋切磋?”
“回去。”
“有急事?”石俊茂追問。
“寫作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提到了“作文”這東西,還是因為被石俊茂不識相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問題問煩了。
原燃情緒明顯壞了下去,低眸冷冷看著他,薄唇抿成了一條冷戾的弧線。
石俊茂趕緊識相的閉了嘴。
看著少年修長的背影消失在武館門口。
“人一看,就是個少爺出身,會缺我們那種錢?”楊琛也起了身,慢悠悠走過,在石俊茂肩上一拍,懶洋洋的,把一個打火機,和著一包皺巴巴的煙,一起扔了過去。
氣質先不提,就用的穿的,明顯都不是便宜貨,沒有牌子,但是憑楊琛眼力,能看個七七八八。
“少爺?”石俊茂接了煙,打燃,含糊不清的銜著,“少爺不去玩美女豪車,來我們這混?”
少爺,都嬌生慣養得很,哪裡舍得這樣對自己下狠手,尤其是要到現在這個地步,之 前肯定是吃過苦頭的。
之前原燃從洗澡間出來時,□□著上身,看到他背脊的一瞬間,尤其是某幾道傷口時,石俊茂眼角當即抽了抽,是被刀或者某些彆的尖銳物品傷出來的,而且,是陳年的傷口,看得出來,有挺多年了。
而他現在,好像也就十七八歲而已吧。
期中考試就這麼來了,十一月中旬的時候,湳安已經開始降溫,雨天時尤其陰冷,安漾已經開始裹上厚外套和圍巾了,她一貫畏寒,比彆人都要怕冷一些。
期中考試近在眼前,
安漾複習很細致,即使是文科,也細心做了整理的框架筆記,拿不同顏色的筆標出來。
她發現原燃記憶力很好,基本上,看過的東西,都不怎麼會忘……但是,與之相對,理解能力極差,差到了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這個人,似乎從來隻會按邏輯想問題。
英語還好一點,語文,還有他寫出來的那些作文。
……簡直人間災難。
三班的語文老師是個快退休了老太太,一直都堅定不移的相信,那個叫原燃的男生,是在故意和她使壞。
期中考試那天又飄了雨,冬風涼颼颼的,從人領口鑽進去,一路透心涼。
早上,倆人一起出門,安漾照例裹得嚴嚴實實。
原燃依舊隻穿著秋天的薄衛衣,外頭是湳附的秋季校服,領口下露出乾淨白皙的皮膚和一截平直修長的鎖骨,形狀精致又清晰,沒戴圍巾,就這樣隨隨便便的露在風裡。
“原燃,等一下。”她追著他,跑得臉頰有些發紅,微微喘了口氣。
原燃很快乖乖頓住了腳步。
安漾從書包裡找出一條黑色長圍巾,踮起腳,往他肩上輕輕一搭。
“圍著吧,會暖和一點。”安漾很快收回手,彎著眼睛衝他笑,小巧的下巴都藏在了寬大的針織圍巾下,隻露出一雙清澈的鹿眼,水盈盈的。
女孩手指輕輕暖暖的觸感,剛觸到他的皮膚,一觸即離。
少年沉默著。
他想起月前,他高燒那次,她照顧她時,後半夜,原燃燒得昏昏沉沉,耳邊有個聲音,輕輕念著什麼,像是在和他說話,又像是唱歌,柔軟清亮的手指觸感,軟軟的落在他額上。
一整晚,都離他很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應該是某種,可以被稱之為不滿的情緒。
在心頭慢慢蔓延開來。
“好了,走吧。”安漾卻完全沒意識到這些,滿意的彎了彎眼睛,輕輕說,“考試加油,不要凍感冒了。”
她想縮回手,忽然,被半路抓住了。
“冷?”他忽然問,聲音淡淡的,似乎聽不出什麼情緒。
少年手指很修長,指節分明,熱度十足,已經直接握住了她冰涼涼的小手。
他垂著長睫,低眼看著她,似乎是在認真感受她手指的溫度,“我比你熱。”
比她溫度高很多。
所以,她可以用他來取暖,想怎麼樣用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