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幾人便飯,排場倒是不小。
“小燃,這次在家待到什麼時候?”問話的是原和義妻子藍秋。
“下周。”
原戎拿酒杯的手頓了一下,“這麼早?”
這是剛過完年,就迫不及待要走了。
原燃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原和義笑了聲,“少見啊。”
原戎也覺得稀奇,他這孫子,從小性格冷,很少對什麼東西顯出渴望,很多時候也不會表示自己的意願。
原戎把他送去湳安,隻原本是為了讓他靜養一下,換一個新環境,倒是沒料到,他會這麼適應那邊的生活,
藍秋性格嫻靜,“我見過小燃寄宿的那戶人家主人,涵養確實很好。”
“安家家風好啊,文遠是大學教授,我見那小姑娘也很不錯。”原戎讚同,“湳安水土養人,姑娘性格好,會疼人,小燃以後要是想在那邊成家立業,我不反對。”
頓了頓,他又問,“安家小姑娘是不是和小燃同年?一個班吧,平時你們關係如何?”
原戎對安家的好感是原家人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話說到這份上,話裡話外,意思不加掩飾。
原燃還沒說話。
藍秋玩笑道,“爸,你太急了,孩子都還小,再撮合,小燃也不一定喜歡人家姑娘。”
原戎笑了,“是我說多了……”他其實也沒當真,隻是隨口說說。
這句話沒說完,原燃答,“喜歡。”
聲音沒一絲猶豫。
少年已經差不多變完音了,音色低沉,說得清晰,兩個字,在屋子裡似久久回蕩,濃稠得化不開,聽入每個人耳裡。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了。
白念芳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原戎卻樂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孫子,很是欣慰。
安家書香世家,都是家世清白,長相清秀的讀書人,原戎自己沒什麼嚴重的門第之見,從小到大,他自覺原家虧欠這孫子很多,如果原燃真有喜歡的好女孩,可以照顧體貼他,原戎樂見其成。
安家家教他是相信的。
想著安文遠女兒如果和小燃差不多大的話,應該也已經十八了,等孩子都高考完,上了大學,他去和安文遠溝通溝通,提前訂個婚約也不錯。
到時候,到了法定年齡,孩子們願意的話,早早結婚,他說不定還能有幸在走之前看到曾孫。
原戎一下想得很遠,樂嗬嗬道,“我什麼時候,去找小安聊聊。”
原燃沒有再說話,繼續吃自己的飯,似乎沒覺得自己剛進行了什麼驚世駭俗的發言。
他以前,從沒想過會自己喜歡誰,或者可以說,從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但是到現,反過來推導,如果讓安漾和彆人在一起,隻是想想那副畫麵,他都覺得極其難以忍受。
絕對不可能。
她隻能是他的。
這麼想,一切便都順理成章。
原戎心情顯然很好,喝了一點小酒,忽然抑製不住的一陣咳嗽。
“爸,待會兒孫醫生會過來,這周您要去醫院再看一次。”原和義說,瞟了身側白念芳一眼。
白念芳手指攥得緊緊,麵色煞白。
她給原燃倒了一杯苦瓜汁,放在一側,在原戎麵前勉強維持著表情。
原燃一口喝完了那杯飲料,沒什麼異樣表情。
吃完飯,原戎現行休息去了,藍秋隨後,一時間,房間裡就剩下了母子二人。
白念芳之前柔順木訥的神色已經完全消失,她轉臉過去,看著已經比她高了一頭還多的少年,冷笑道,“你喜歡彆人,彆人就看得上你?”
“就你這種,彆人能看得上?”白念芳冷笑,臉上怨毒遮不住,“她家知道你腦子不正常嗎,神經病是會遺傳的,你知道嗎?”
“你敢告訴她?第二天有多遠就能跑得多遠,一輩子都不會回來。”
眼見少年臉色變得蒼白,白念芳神色稍霽,她緩緩擼起袖子,女人露出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陳年痕。
她看著原燃,“你以為,我帶大你的那些年,過得容易?”
那種深入骨髓的,嫌惡的眼神。
他從小見慣了的。
“你是不是要學你爸啊,十幾歲,就出去玩女人?”見他一直沒有回複,白念芳音調漸高,狀如瘋狂,“我告訴你的,那種女……”
沒說完,麵前少年目光一下變得極其恐怖,像淬了冰,他站起身,比白念芳高了一頭還多,黑眸沉得不見底,暴戾又陰沉。
白念芳陡然住了嘴。
是的,他是有病,醜陋,齷齪,有愧於她,無論怎麼說都可以,但如果,她把這種難聽的話加之在安漾身上……
白念芳唇抖了抖,終究什麼也沒再說出來,站起身,疾步離開了。
走廊燈亮著,原和義踱步而過,確定周圍再沒有旁人。
“可憐。”他低聲說。
饒有興趣的看完了那一場大戲。
被自以為的親生母親這樣對待。
白念芳當年,一手製造了這小怪物,想挽回男人的心,可惜到最後,依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倒是也順了他的意,上次湳安一彆之後,安文遠再沒有聯係過他,有些出乎原和義意料的發展。
因此,現在,他不介意,再最後幫白念芳一把。
*
第二次接到原燃通訊時,安漾在家,是個視頻通訊。
又這麼多天沒見過原燃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精神狀態如何。
實在是不放心,想看他一眼,安漾最後還是沒抗拒住誘惑,按下了接通鍵。
視頻背景明顯是原燃房間,電腦桌前。
安漾還是第一次見到原燃在自家的房間。
大而清冷,裝修很精致,但是生活氣息非常淡,更像是畫冊裡裝修出來的樣板房,收拾得很整潔。
少年坐在攝像頭前,似在一直專心等她接通,坐得很端正。
屋內估計是開了暖氣,他隻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衛衣,似乎瘦了一點,膚色依舊蒼白,黑色碎發有些長了,更凸現顯出了那份帶著陰鬱的俊美。
不過,他看她時,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原燃。
她接了電話。
女孩子穿著寬鬆的居家毛衣,散著長發,坐在沙發上,鹿眼微垂,似乎上次的餘氣還在,粉唇微微抿著,視線也故意偏著,不看他。
他視線隨著,不想錯過她的任何一幀畫麵。
想起白念芳的話,還有上次電話的事情,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討厭他了。
安漾抿著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房間後麵忽然鑽過來一隻小貓,黑毛,四隻雪白的小爪子,它喵喵叫了一聲,輕車熟路的爬上了安漾膝蓋。
今年林家沒有留在湳安過年,過年時,安家就隻有父女兩人,冷清得可怕,安文遠怕她寂寞,於是給她挑回來了一隻小奶貓。
小奶貓蹭在安漾懷裡,安漾眉眼彎著,輕輕說了聲乖,拿手撓著它耳朵,小貓舒服得直翻肚皮,尷尬緩和了不少,安漾和它玩得不亦樂乎,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現在還在和人視頻。
安漾沒注意到,對麵少年一瞬不瞬的看著這一幕,表情顯而易見的沉了下去。
“扔了。”他說,聲音有些重,有些悶。
似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妥。
他馬上補充,“好嗎?”聲音輕了。
如果目光有溫度,越來越燙,那雙黑漆漆的桃花眼,就這樣,執拗的,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看得人根本招架不住。
“我馬上就回來了。”少年輕聲說。
到時候,給你抱,給你揉腦袋,想對我怎麼樣,都可以。
所以,不要替代品,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