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安漾想都沒想, 差點喊出, 說出之後,她忙壓低分貝,緊緊閉上了自己嘴巴。
臉上像是被點了一把火,燙得和要煮熟了一般。
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可能同意這種事情!
原燃沒有說話,也沒有鬆手, 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看著她, 從她這個方向看過去,少年睫毛長而濃密,乖乖的覆在那雙漂亮眼睛上,他似沒聽到一樣, 又悄悄往她的方向挪了一點,乖又無辜, 渴望不加掩飾。
安漾最受不了他這種眼神, 用儘最大的自製力移開視線,
不行,再撒嬌也不行。
“快回去。”安漾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紅著臉從床上跳了起來, 趿拉上自己拖鞋,把窗戶打開。
窗戶打開後,外頭一陣夜風卷入, 和室內暖融融的溫度形成了鮮明對比, 涼得讓人毛孔都為之一縮。
少年終於從床上慢吞吞下來, 啞聲道,“冷。”
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短袖,鎖骨露在外頭,三月份,湳安春寒料峭,夜風確實寒涼——尤其是,還剛從熱乎乎的被子裡出來的時候。
不對。
冷也不行,這麼晚了,十二點鐘,他還待在她房間,怎麼看,都不行!
安漾從櫃子裡搬出一床毯子,硬著心腸道,“要是覺得被子太薄,你把這個一起拿走。”
見實在是爭取無望,少年緊抿著唇,點了點頭,抱著那床毯子,再度無聲無息從窗戶裡翻了出去。
“如果再睡不著,你就給我打電話或是發短信。”
安漾關上窗戶,拉上窗簾,回到床上,床上似乎還有他的餘溫和氣味,她拉好被子,把被子一直拉到了下巴,隻覺得臉上熱意根本褪不去,不知道熬到了幾點,才終於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淩晨。
新年回原家後,頭疼發作得很厲害,晚上噩夢越發多了,有時候,直到起來時,太陽穴還留著餘痛,有時候甚至會恍然分不清楚,到底是現實還是幻境,醒後一身冷汗。
意識到自己似乎還安安靜靜在床上,他鬆了一口氣。
他摸索著,艱難的走進浴室,直接開了涼水,冰冷的水激到太陽穴上,那些幻覺終於放在終於慢慢消失。
他隻覺得喉嚨渴得厲害,起身穿好鞋,下了樓,去客廳接水。
一樓主臥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個人。
安文遠站在窗前,看他喝完水,淡淡的月光下,少年被冷汗浸濕透了的額發,蒼白的麵頰,格外清晰。
原燃意識到他,停下了腳步,抿著唇,沒有說話。
“又做噩夢了?”安文遠問。
原燃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原燃,你叔叔,這幾天和我先打過電話了,他們已經給你找好了醫生。”安文遠神色複雜,“說你過年的時候,是因為……”
原和義都和他說了,是因為病情再度發作,隨後,為了逃避治療,原燃私自從家裡跑了出來,跑到了湳安。
一開始,他還奇怪,不知道原燃為什麼要從家裡不告而彆,沒想到,是因為這種原因。
“我都清楚了。”安文遠說,“你叔叔把事情都和我說了一遍,包括你小時候,和這些年的狀態。”
原燃沒有說話。
他第一次從這個少年臉上看到這種神情,似絕望。
“我沒有和軟軟說。”安文遠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
原家肯定能給他提供最好的醫療資源,如果他是真的受到了心理創傷或者是腦內真的有病變的話,安文遠覺得,還是提早就醫比較好。
少年臉色蒼白,聲音嘶啞,“請……求你不要告訴她。”
他不想讓安漾知道
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她知道。
他想讓她喜歡他。
不用像他這麼喜歡,一點點,五分,三分,就可以,而不是,像那些人那樣,像是看怪物一般,用那種嫌惡的眼神,對他避之不及。
原燃現在還記得。
多年前那個混沌的晚上,他還是個小男孩,現在無論再怎麼回想,他都無法再想起之前那段記憶,隻記得清醒時,他衣角麵頰上都沾了血,手裡舉著一把刀,還在滴血,而對麵,白念芳倒在另一角,一邊手臂上滿是鮮血。
人聲雜亂,救護車很快開進,他記得爺爺當時難以置信的眼神,震驚,又失望。
從此之後,周邊人看他的眼神越發怪異而畏懼,他們都把他當成了怪物,那種或嫌惡,或畏懼,或是兼而有之的異樣眼神。
他不想再被安漾用這種眼神看著。
安文遠沒有回答,半晌,“我下周,要去外市開會,一周都不會待在家裡。”
知道了他病情這麼不穩定,不啻於一個□□,就算有張芳在,安文遠怎麼還敢就這樣把他和軟軟留在家裡。
“我會出去住。”原燃答得很快。
安文遠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勉強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不忍心,但是,沒辦法,他必須要為女兒安全考慮。
原和義沒料到自己還有接到小怪物電話的一天。
他起身,招呼身後文毅看好門,轉身進了內部辦公室,裡麵極安靜,所有人都被隔絕開來。
“小燃,你回來吧,家裡給你找了最好的醫生,爸一直很擔心你,你也是成年人了,不要再任性。”原和義說,“如果你是真喜歡那個安家那個女兒,你就先回來,配合醫生,把病治好了。”
“有什麼困難,家裡都可以給你解決。”他意味深長,“小燃,可能你自己不覺得,但是,從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家裡給你處理好的,離開了家,你自己完全沒有獨立生活能力。”
原燃靜靜聽完。
“如果你再打電話給安家。”他說,“我手裡的逐星股份,會轉給嶽閒庭。”
他說,“我不會回來。”
語氣平靜,像是在宣判什麼一般。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原燃從小沒怎麼在意過錢,也不想和逐星扯上任何關係,那些在彆人眼裡,可以為之爭得頭破血流,死去活來的東西,他半點也不在乎。
但是,他想脫離那個家,一輩子不再回去。
四五歲的時候,白念芳對他態度沒那麼差,原和禮還偶爾會不回家,他偶爾能在電視上或者本地報紙上看到相關報道,在他模模糊糊的幼時回憶中,記憶的最開端,白念芳對他是好的,而後來……
或許,也隻是因為他自己,得了那種怪病,所以,被全世界嫌棄,也是正常的吧。
逐星是原和禮一手建立的公司,他知道原和義一直想要,但是他無所謂,誰拿走都行,他不在乎,也不想和逐星扯上任何關係。
隻是,他們都想讓他回去。
把他再次關在那個囚籠裡,被當成不正常的人,生活得暗無天日,今天看到明天,明天看到後天,被所有人當成異類。
以往他過慣了這種生活,麻木著度過每一天,向來無所謂,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一樣,
但是現在,他不想回去。
他隻想就這樣普普通通待在她身邊,一直到他可以留下的最後一天。
被陡然掛斷電話,原和義臉上青青白白,惱羞成怒。
小怪物說什麼?
把原和禮留給他的股份都轉給嶽閒庭?那不等於把一個逐星都白白拱手相讓給一個毫無關係的外姓人?
原和義鎮定了一下,仔細一想,隻可能是小怪物胡說出來威脅他的,他剛成年半年,之前,股東權利一直是由監護人代行,原和義自然而然,才得以在公司取得那麼大的話語權。
“小少爺的所有卡裡,都沒有過提取金額的操作。”文毅說,“老爺子去靖城療養了,小少爺也一直沒有聯係過他說要錢。”
原和義去凍結那些卡的操作,如此看來,心思倒是都白費了。
“倔種。”原和義冷笑一聲,“看他能怎麼辦,月末前去哪裡弄到十萬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