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過去了。
他的臉色有點怪異。
三十秒過去了。
他微微弓起了身,可能是因為腹痛難忍。
五十秒過去了。
我們屏住了呼吸,承太郎的臉色白得像紙,他艱難地大口呼吸,但是就在阿斯克勒庇俄斯宣布掐表結束後,他仍然沒有倒下。
“好,實驗證明宙斯確實賦予了提托諾斯永生,但是也像是你口中既定的命運線一樣,他僅僅能夠‘活著’,並不保證機體永葆青春,永遠健康。”喀戎起身去給承太郎配解藥,“果然,無論你們做什麼,結局也都還是一樣的。”
房間裡一時靜默,隻有承太郎的呼吸聲仍然粗重。
“那……我該怎麼辦?”
我把雙手放到膝蓋上,用木桌掩蓋顫抖:“難道承太郎也隻能變成蟋蟀嗎?”
“命運這個東西,是沒有辦法違逆的。”伊阿宋難得正經了一回,“就算是半神也不可能掙脫命定的詛咒,掙紮得越厲害,也隻能像是纏在蜘蛛網上的小蟲一樣,越快被驅趕上絕路。”
“你是叫我不要反抗嗎?”我這回連聲音都在發顫了。
喀戎把一杯渾濁的草藥湯放在承太郎麵前,正色答道:“不,你要反抗。”
“你必須反抗,你要反抗得驚天動地,反抗得要讓那個躲在暗處看著你們的女神知道,你和她絕不一樣。你是更堅定,更有勇氣抓住自己命運的人,即使隻是個凡人,你也絕不會重蹈覆轍。”
我抬起頭,眼神發飄地和承太郎對視了一眼。
“那應該尋找什麼樣的反抗方法呢?”我問。
“隻要和那位女神的選擇不同就行了。”喀戎給出的答複也很簡單,“她選擇拋棄愛人,那你就必須堅守在他身邊。她選擇坐視愛人日漸垂暮、年老卻不得善終,那你就必須為他尋找能夠獲得長眠的方法。”
也就是說,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陪伴在承太郎身邊,然後帶著他不斷地探索死亡。
“雖然說神基本上難以被殺死,但是一個驟然獲得永生的凡人並不是在絕對意義上不能死去的。”喀戎露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笑容,“也許你們能夠找出一種甚至連神都能殺死的方法呢?”
反抗的方式竟然是主動帶著承太郎走向死亡,這一點讓我非常難以接受。
但是除了這個,我也沒有彆的方法了。
“你呢?”我問,“承太郎是怎麼想的?”
承太郎的回應是一個勉強卻並不虛偽的微笑。
“你還記得……我之前,去找過荒木老師的事情嗎?”
我還記得。
“我問他,命運究竟由誰來掌握,是決定漫畫腳本的他——所謂的‘神’,還是由我握著自己人生路上馬車的韁繩。”承太郎輕聲說,“那一次,他就已經給出了回答。”
來到了神代的希臘,也就是荒木老師鐘情的擁有悲劇命運卻仍然奮鬥不息的英雄們的舞台,承太郎竟然也踏上了反抗既定命運、卻注定要結束生命的死路,怎麼想都算是一種命中注定般的諷刺。
“他說,我的命運始終握在我的手中。而他在塑造‘空條承太郎’這個角色時,也正希望我能夠持續不斷地用這雙拳頭為自己開拓出不會後悔的道路。即使最終我要反抗的對象是他,他也會很高興地接受。”
承太郎垂下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荒木飛呂彥就是這樣對我說的。”
我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什麼時候蘑菇能死出來對我說這種話就好了,我也不至於一直作為搞笑角色出現!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喀戎隻好把承太郎喝乾了的解藥杯子拿過來讓我接著點眼淚。
“行了,彆哭了,有這個時間哭不如趕緊回奧林匹斯山找宙斯收回他的恩賜。”喀戎無奈,“趕緊走吧,我就不留你們兩個吃晚飯了,要養三個孩子已經夠嗆——阿喀琉斯你是不是又偷吃麵包了?!”
阿喀琉斯被阿斯克勒庇俄斯追著跑,因為腳後跟同誌吃的是他的晚飯。
我伸手想去攙扶承太郎,他拒絕了,並且憑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站得很穩,就是動作有些緩慢。
“走吧。”他低聲說,“希望宙斯已經結束了人間的獵.豔,回到奧林匹斯山上去了。”
我們一起走出小木屋,在踏上飛馬金車時,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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