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樂撓頭:“就是覺得都這個時候了,我也得好好表明自己的心意,告訴您我對自由式滑雪的喜歡,以及決心。”
“嗯。”柴明的嘴角繼續往上勾。
餘樂又說:“所以感謝您以前對我的堅持和付出,還有未來更愉快的合作,相信在您的帶領下,無論是我,還是咱們雙板自由式滑雪都會有出色的成績。”
“嗯。”柴明努力壓著嘴角,深沉點頭,“知道了,以後好好表現,就這些事吧?”
“沒了。”餘樂鬆了柴明的手,起身的時候還深深鞠躬,“柴教再見。”
餘樂走了以後。
柴明看著朱明。
朱明看著柴明。
然後柴明起身給自己點了支煙,交疊的腿一抖一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口煙悠悠吐出,微笑說道:“這小子還挺會說話。”
朱明:“……”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乾什麼來著?
……
雪山小鎮又叫蛤喇子鎮,因為這鎮裡挖出過很多蛤喇的化石,至於大山裡為什麼有海邊的東西,那肯定是地殼變動的原因。
蛤喇子鎮以前是不是海洋不清楚,反正小鎮裡是沒有海產品吃,沿街的商店開的不是燒烤店,就是牛羊肉的火鍋店。
餘樂、程文海和石河三個留下的,湊錢請要離開的白一鳴和林苗吃牛肉火鍋,一人還分了兩瓶啤酒。
味道不好不壞,價格倒是真不算貴,量大管飽,再加上林苗中途跑出去烤了一些燒烤,吃的滿嘴流油,氣氛很好。
一人兩瓶啤酒沒夠,後來又添了一瓶。
餘樂喝了兩瓶就有點暈,但酒精助興,氣氛那麼好,他也不想掃興,便繼續喝下第三瓶。
醉倒是沒覺得有多醉,就是老跑廁所。
第三次起身去洗手間的時候,白一鳴跟他一起了身,餘樂慢走兩步來到白一鳴身邊扭頭看他,“你這一走,下次見麵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未成年組和成年組比賽時間不一樣。”
白一鳴也不說話,臉很紅,這是個不會喝酒的,第一杯下肚就紅,一直紅到現在。
嘖,未成年人啊。
餘樂習慣了這樣的白一鳴,就繼續說:“今天一直說謝謝,但我覺得咱們的感情不能用你指導了我多少來算,這樣太功利,沒有人情,我隻是想說,和你做朋友也很愉快,雖然你不愛說話,但性格很好,這是隻有真正接觸到你的人才能夠感受到的溫柔,以後也儘量打開自己接納彆人,你值得有更多的朋友。”
白一鳴看他一眼,拉開洗手間的門,走了進去。
鎮裡的火鍋店,廁所就兩間,男女不分,關上門就是一個密閉的空間。
餘樂尋摸著是自己多嘴了,不過他和白一鳴絕對不是交淺言深的關係,臨彆前有些話總是要說的。
上完洗手間出來,白一鳴就在門外等他,過長的劉海擋住了半個眼睛,眸色深沉地看著他,難得開口說話:“出去走走。”
“好。”餘樂欣然同往。
洗手間旁邊就是後門,走出去冷風便迎麵襲來。
他們的外套落在店裡,這個地方的夜裡,穿一件單衣已經不足以禦寒。
一出門,餘樂的酒就醒了一半。
既然是白一鳴主動邀請,肯定是有話說,但餘樂陪著他走了很久,都沒開口。
蛤喇子鎮不大,但背靠雪山經濟很好,沿街都是餐館和酒店,前兩天下的初雪吸引了一批遊客,接上到處停的都是私家車,餐廳裡多多少少都有客人。
一家人一起出行的最多,帶著孩子老人和樂融融地圍著熱氣騰騰的餐桌吃飯,也有男男女女組成的自駕團,喝的麵紅耳赤,耳邊回蕩著笑聲,鼻子裡聞著飯菜的香味,都是滿滿的煙火氣。
他們從街頭走到街尾,人逐漸稀少,光線也暗淡下來,餘樂看了白一鳴幾眼,“要去哪兒?”
白一鳴像是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圈,停下腳步,轉了身往回走。
“……”餘樂隻能跟著往回走,“想說什麼?我聽著呢。”
白一鳴的嘴角抿了抿,張開又閉上,到底沒發出聲音。
於是,他們又走回到了飯店。
站在大門外,可以看見這家餐廳生意不錯,是鎮上客人最多的一家,程文海他們坐在靠裡麵的位置,聊什麼聊的正開心,手舞足蹈一看就是喝嗨了的模樣。
餘樂停在這裡,看向白一鳴,這小子確實有心事。
“再不說,我進去了。”餘樂開口。
白一鳴不說話,但也不動。
餘樂乾脆走出兩步,見他依舊不動,隻能無奈地再度回到他麵前,笑道:“這麼為難,你要表白啊?”
白一鳴愣了一下,瞳孔地震,看把孩子嚇得。
餘樂便又笑道:“不是?那就是和你的理想有關係了?記得你好像說你要讀書,是嗎?”
白一鳴深深看著餘樂,表情一瞬間很凶,像是被觸碰到了逆鱗的野獸,但這樣的反應又在眨眼間消散,帶著一點無奈地搖頭,好半天才說:“記事以來就在滑雪,我喜歡看書,想從這裡走出去,還有朋友……”他說的很艱澀,但還是努力的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很高興認識你們。”
餘樂笑著,眼眶微紅,他知道白一鳴的難。
人是趨光的生命,天然渴望快樂和同伴,孤僻絕不是天然出現,白一鳴會獨來獨往與他從小到大的經曆絕對脫不開關係。不缺錢不缺親情甚至不卻榮譽的白一鳴,他的壓力必然是來自一個對他有著絕對掌控能力的人。
他父親。
想也知道,又是父親,還是教練,給了愛就給不了成績,在這樣矛盾的身份下,白一鳴能有如今的成就,必然都是他父親的強壓的結果。
回去又會很辛苦吧。
餘樂微笑著,張開手擁抱白一鳴:“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想我就發視頻,有心事開不了口就打字給我,讓我陪你聊聊。”
白一鳴隻是反手抱住餘樂,用了很大的力氣,然後又乾脆地鬆開,轉身就走。
餘樂在他轉頭的瞬間,看見眼角發出的光澤像鑽石一樣,當他再追上去卻又什麼都看不見了。
晚上喝酒喝的有點多,第二天起來還很不適,餘樂爭取時間衝了個晨澡,換程文海進去的時候,“我才22歲,就宿醉了?老的也太快了。”
餘樂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往外走,正好看見太陽從山頂上跳出來的一幕,黃橙的顏色將大山描繪出一個金邊兒,瑰麗而波瀾。
有朋友要走了,固然傷感,但對滑雪的熱愛卻給了他更多的力量,已經在期待今天的訓練。
吃早餐的人已經減至一張圓桌,留下的人自有一種驕傲的喜氣洋洋,劉薇雙手捧著包子對餘樂說:“那今天障礙那邊不就是隻有我們了?”
“嗯。”
“今天我要滑四號線,有什麼好的建議。”
“建議就是滑唄,摔一下也不疼。”
“你就這麼給女生建議?餘樂你就是個直男啊!”
餘樂笑。
程文海觀察餘樂,當他們吃完飯往大門外走的時候,問道:“昨天發生什麼了?去見過白一鳴再回來就高興的要飛了似的,晚上還和白一鳴單獨跑出去,樂兒啊,你不直了記得告訴我一聲,我不會嫌棄你。”
“什麼玩意兒!”餘樂被氣笑,“什麼事都能彎著想,你還直嗎?”
程文海生氣,理直氣壯:“要是白一鳴也不是不能考慮,關鍵太有錢了,我願意委屈自己。”
餘樂笑地停不下來。
程文海就看著他笑,也跟著笑,“樂兒,你今天怎麼了?早上起來忘記吃藥了?”
餘樂就更大聲地“哈哈哈哈”。
今天的天氣是真的好。
天藍的像水洗過了似的,冷風裡泛著草木的香味兒,溫度不高不低正正好,好像眼前的世界都不一樣了,他從“膜”裡掙脫出來,看見了一個真正的更真實的世界。
終於可以再度放肆地大笑。
隊員就剩下六個人,中巴車將他們送到了滑雪場,餘樂再度看見柴明的時候,感覺那叫一個親切,眼裡嘴角的笑就是停不下來。
柴明被笑得臉繃出了橫肉,暴躁地說:“好好練,還有一次淘汰選拔,以為自己就萬無一失了?”
餘樂“嗯”地應著,態度保持認真,但對柴明的笑臉卻沒收過。
柴明:“……”
這天訓練結束回去,淘汰的隊員都走了,白一鳴的宿舍也人去樓空,在一起相處了快兩個月,麵對分離,餘樂也挺難過的。
尤其是到了晚上的加訓,訓練室裡就剩下他們一起過來的三個人,沒了問東問西的林苗,也沒了不說話像影子一樣埋頭苦練的白一鳴,竟有些孤獨。
但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好像也沒過兩天,餘樂就從“傷感”裡走了出來。
因為國家隊員回來了。
去外地集訓,場地讓給選訓隊員的自由式滑雪的國家隊員們,在選訓到達尾聲的時候,像是夜晚歸巢的倦鳥,托著行李從開到宿舍樓的大巴車上走了下來。
很熟悉的一幕。
差不多的時間,不久前才發生過。
餘樂和程文海就站在落地窗前,望著一個個走下來的國家隊員。
華燈出上,燈光朦朧,裹在這些陌生的身影上,呈現出某種意氣風發的氣場。
這是國家隊員的光環。
餘樂不知道在過去的那些年月,當他外訓歸來,從選訓隊員的眼前走過的時候,在他們的眼中的自己是不是也透著一點高貴。
即便同是國家隊員的身份,但達者為師,作為自由式滑雪的初學者,餘樂確實對這些“前輩”,有著一種尊敬。
自由式滑雪國家隊員,記錄在檔的有男男女女的二十三人。
男隊十一人,空中技巧六人,雪上技巧三人,障礙技巧二人,不是絕對定義,但大體是這麼分布。
女隊十二人,空中技巧四人,雪上技巧三人,障礙技巧五人。
比起跳水那強大的主力隊伍和龐大的後備役基礎,自由式滑雪的現役國家隊員當真少的可憐。從隊員分部可見,女隊的障礙技巧更強,男隊的空中技巧更強,雪上技巧則屬於帶著走,目前還沒有出現一個可以獨挑大梁的隊員,包括教練員。
目前餘樂能夠叫出名字,對上人的隻有見過幾次的何宇齊大師兄,也是目前華國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男子組成就最高的人,拿下過世錦賽銀牌。
還有知道名字恐怕對不上人的孫毅……
“啊!孫毅!”程文海突然開口,“卓偉認識他?”
餘樂看不出誰是孫毅,但能夠認出逆行迎去的卓偉。
卓偉來到一個身穿卡其色夾克的國家隊員麵前,兩人一見麵就笑,沒有握手和擁抱,但眼神姿態看的出他們關係親近,最後孫毅還當時打開背包,給卓偉拿了個小東西,卓偉就直接撕開吃了。
“卓偉和孫毅怎麼還認識呢?”程文海對卓偉有敵意,如今他和孫毅走近,頓感不妙,嘀嘀咕咕地念叨。
好在何宇齊這時候也下了車,一副才睡醒的模樣,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都是褶子。
程文海趴窗戶邊兒大叫:“何師兄。”
一聲喊,不僅何宇齊轉頭過來,其他人也轉頭看了過來。
何宇齊眯眼看了他們兩秒,“啊,你們啊,你們住這屋?回頭找你們玩。”
程文海不客氣:“我們去找你玩吧,有沒有什麼好吃的帶回來?”
“害,有,來吧。”
程文海得了答應,高興的不要不要的樣子,窗戶一關,卻狠狠說道:“要拚關係,咱們也有,走,抱一哥大腿去。”
餘樂:“……”
好想拒絕啊,抱“一哥”大腿什麼的,有當總教練“親兒子”爽嗎?哥現在的安全感已經很足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