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五天,他已經對賽道有過充分的了解,自然沿途的景色地標也記得清清楚楚。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房雨琪帶著拍攝團隊上了車,從他們離開賓館一路拍攝,並且會一直拍攝到他們比賽結束。
房雨琪說:“最理想的狀態,是能夠給你們做一個紀錄片,實在不行就拍下來當資料,以後一定能夠用上。”
房雨琪最近也很安靜,很少再來打擾餘樂。
餘樂並沒有對任何人做出過拒絕接近的表情,但身上有種排斥人靠近的氣場,尤其當他背上滑雪板的時候,簡直就有種生人勿進的高手風範。
房雨琪上了大巴車後,就坐在餘樂隔壁,偷偷看了餘樂幾眼,對比記憶裡那個練跳水的男孩子,好像不再是同一個人了似的。
清晨金色的光隻照亮了他的半張臉,於是在那張輪廓深刻的臉上勾勒出光與明的分界線,呈現出某種讓人著迷的質感。
男孩子,突然在某個不經意間,就長大了。
大巴車在半個小時後就抵達了北山,這裡是R國的國家公園,雪質是相當地好,隻是因為背陽的原因,也格外的陰冷。
已經八點半了,太陽還在山的背麵,投下的大片陰影,那是即便張燈結彩的裝扮,都無法烘托起了清冷畫麵。
大巴車停在停車場,餘樂背上自己的兩塊滑雪板下了車,沿著人行道,一路往纜車站走去。
路上的人很多,無法很清楚的分辨哪些是比賽的選手,哪些是遊客。有些遊客也穿著非常專業的裝備,來自世界各地。
但華國隊手臂上繡著的國旗,還是能夠很好辨認他們的身份。
“咱們國家隊員?”一名男聲突然問道,餘樂轉頭就看見了男人和他抱在他懷裡的孩子。
熟悉的一幕,同樣是父與子,同樣的抱姿,情緒在瞬間生出某種巨大的波瀾,但是很快又在對方熱情的笑容裡消失無蹤。
男人懷裡的孩子也是四五歲的模樣,被父親抱起來的時候其實有點吃力,但他的父親顯然是從很後麵一路奔跑過來,嘴裡吐著濃濃的白霧,開心地說:“哎呀,我運氣太好了,昨晚上還和我老婆說今天要能遇見咱們國家隊員,說上兩句話就好了,你看這不,真遇見了。你是餘樂吧?啊!孫毅!何宇齊!還有我們譚婷大美女!”
對方輕易地分辨出每一個人,然後對自己的兒子說:“快,喊哥哥姐姐好,告訴他們比賽加油,我們永遠愛你們,支持你們!你們是我們的驕傲!是孩子最棒的榜樣!!”
男孩子有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濃長的睫毛,漂亮的像個洋娃娃,肉呼呼的小唇開合,發出稚□□氣的聲音:“哥哥加油!”
餘樂剛剛壓下去的情緒,再度無法控製地湧出來。
隻是卻再沒有了讓他厭惡的晦澀氣息,就如同那從山頂上亮出一角的陽光,竟然是一種感動和愉悅。
於是臉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地綻放,聲音也在不覺間放開:“謝謝你小夥子,哥哥肯定加油!”
一個小小的插曲,就好像漫長人生的一次眨眼,本微不足道。
餘樂卻意外在這一開一合間,感受到了某種力量,將他疲憊憤怒的心臟洗滌乾淨,注入了更多的新鮮的能量。
是了。
這個國家本就與我無關,無論他們如何敵視,又是否從根上爛著,又有什麼關係呢?
持續的給與自己力量的國度是那片偉大的大陸,那裡有著始終喜歡,並愛著自己的人。
坐上纜車,餘樂眺望冉冉升起的太陽,照在臉上熱乎乎的,就像那個小寶貝的怯怯又好奇的笑容,說,哥哥加油。
“鬼臉”。
不見了。
“20XX年自由式滑雪世界杯”第二站,R國站,報名前天截止。
坡麵障礙技巧男子組報名選手是58名,比瑞國站少了8人。
但這並沒有什麼好值得慶幸。
該來的大神一個都沒有少,餘樂在過去幾天的適應性訓練裡觀察過,在上一站比賽進入過決賽的選手全部出現。
蓋倫·內維爾在R國的這場比賽,一定會遭遇到這次“世界杯”的最強勁對手,身為東道主的水木朝生來勢洶洶,劍指分站賽冠軍,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蓋倫·內維爾自然不會拱手相讓,注定是一場“龍爭虎鬥”的比賽。
餘樂目前的水平還夠不上去爭奪冠軍,但他也有自己的目標。
進入決賽。
從洲際比賽進入到世界比賽,餘樂依舊可以在分站賽上拿到22名的名次,這已經充分說明他的實力並不差。
如今他已經滑過一次“世界杯”,比賽狀態必然還會有所提升,進入決賽並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
去年在“世錦賽”拿下冠軍的米國選手比利·博德,在上一站的比賽兩輪預賽都出現失誤,無法進入決賽,這充分說明的坡麵障礙技巧項目是一個有著極大不確定性,非常依賴選手發揮的比賽。
那麼世界冠軍都可能無法進入決賽,餘樂這般幾乎已經穩定在世界20排名的選手,再往前衝個十來名也是有可能。
纜車隻行駛了十分鐘,他們就在第一個纜車站,R國國家滑雪公園下車。
而幾乎今天上山的大部分遊客,也是在這裡下山。
不需要再乘坐擺渡車,隻需要步行十分鐘,就能夠抵達賽場。
這一路過去,餘樂身邊出現的大部分都是R國的觀眾,不再去在意對方是否看見自己,也不去想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否彆有深意,原本紮在心裡的“一根刺”,被來自祖國的“小太陽”融化,餘樂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這麼輕鬆過。
扛著攝像機的張哥跑到了前麵,倒退著將鏡頭對準了餘樂的臉。
餘樂看見,揮手笑了一下,張哥驚訝地抬頭,然後也笑了。
何宇齊看見,問餘樂:“今天心情不錯?”
餘樂點頭:“嗯,挺好。”
何宇齊點頭:“本來就是個愛笑的人,心思太重有違天性,這樣就好。”
“之前讓你擔心了。”
“沒什麼,換我也不比你好,估計腦震蕩的後遺症又要犯。”
“哥,我就挺想問的,你那腦震蕩還真有後遺症?”
何宇齊愣了一下,繼而眨眼笑:“有啊,我說有,就有。”
餘樂:“……”
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滑雪場。
R國的滑雪公園建成已經有二十多年,設施設備非常齊全,本來就是開發來做旅遊,也就不考慮什麼環保問題,所以在這雪場的周圍,蓋成了一棟三層樓高的觀眾席。
一樓大廳和更衣室,二樓是觀眾席,三樓是VIP觀眾席,還有餐廳提供自助餐。每一層的天花板都很高,目測樓高大概是國內住宅樓七層左右,因而坐在觀眾席上就可以看見坡麵障礙技巧的全部賽道。
除此以外,室內觀眾席還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有電子設備,觀眾不想拿望遠鏡看比賽,也可以看直播的視頻,畫麵和角度與裁判看見的一模一樣。
據說在這樣的大比賽,還會有職業導播團隊進入,在比賽的間隙,進行慢鏡頭的重播,就像在家裡看轉播一樣。
良好的觀看環境讓比賽期間的門票全部售罄,餘樂還是第一次參加觀眾這麼多的比賽。
他們在一樓大廳處,與一起過來的遊客進行了分流。
亮出工作證,或者選手證就可以走側麵的通道,觀眾則在正門外排起了長龍,等待檢票入場。
餘樂檢錄後,拿到了22號的藍色背心,走進大樓,進入選手準備室,這裡的人少了很多,就好像瞬間安靜了下來。
很多選手早已經就位,他們的教練團隊即便也穿著與運動員款式相同的服裝,一堆堆一群群地站在一起。
餘樂目光掃過,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水木朝生的團隊。
一群穿著一身黑色服裝的男性將水木朝生和小山則江圍在中間,在說話在按摩在擦拭滑雪板,這兩個人不是同一名教練,因而他們有背對背的與自己的教練交談。
再遠一點,穿著橙色衣服黑色褲子的人群中間有星光在閃,凝目看去,原來是蓋倫的團隊。作為自由式滑雪世界排名第一的大佬,蓋倫已經完全進入到商業化的運作,所以他的團隊人員配置最整齊,還有體育經紀人在幫他跑前跑後。
當然也有單打獨鬥的運動員,獨自在角落裡準備,擦拭滑雪板的神態與姿勢就像孤刀浪客,也頗有幾分韻味。
一眼將大廳裡的情形收入眼底,餘樂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內心。
很平靜。
和上一場的比賽有了明顯的變化,少了那種興奮和緊張,多了一種想要獲勝的信念。
這一次,自己不再當看客和體驗者,這樣的頂級賽場,自己一定要積極地參與進入,拿到更好地名次。
“走了啊。”這時,何宇齊輕輕拍著餘樂的後背,指了指樓上。
餘樂點頭。
何宇齊又說:“比賽加油,你也是。”後麵那句他是對孫毅說的。
張佳更先對孫毅說:“比賽加油,給你鼓掌助威。”
隨後她看向餘樂:“你也是。”
譚婷走在隊伍的後麵,對餘樂笑,點頭,什麼也沒說的,跟著大家走上樓梯。
上麵正是觀眾席。
今天兩場比賽同時進行,坡麵障礙技巧和U型場地技巧,兩個賽場幾乎緊鄰著,從觀眾席上肉眼就可以看兩邊的比賽,但最佳的觀賞方式還是通過電視轉播,至於怎麼轉播餘樂就不清楚了。
這家滑雪公園沒有單獨的空中技巧賽道,因而需要在坡麵障礙技巧比完後,以拆卸道具的方式,再同一個坡道上設置空中技巧賽場。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運動員在哪方麵更強,那個國家的基礎設施就一定更好。R國的坡麵障礙技巧向來很強,他們的滑雪公園就幾乎以道具設置為主。華國的空中技巧更強,不但所有的雪場都設置有跳台,為了讓選手在夏季的時候依舊保持競技狀態,還專門設置了“水上空中技巧”的全國性大比賽。
因而沒有比賽的何宇齊,跟著同樣沒有比賽,卻要上來熟悉賽場的張佳等人,通過選手通道進場後,又拐到了樓上的觀眾席。
今天和餘樂在一起的隻有孫毅。
孫毅不是愛說話的人,餘樂也不是,兩人進入了準備室,先各自確認集合點,然後就再度聚在一起,各自做著賽前的熱身準備。
柴明自然也跟在身邊,但他幾乎不說話,平日裡的訓練該說的已經說過了,賽前的會議也進行過分析和戰術指引,臨到賽前他幾乎很少開口。
比賽到底是個人的發揮,教練在這個時候乾涉太多,在他看來很是指手畫腳,並不是上佳的教練狀態。
於是三人在一個小小的區域裡,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漸漸的,孫毅最先受不了了。
孫毅靠近餘樂說:“前幾天還覺得你是個有脾氣的硬漢,今天怎麼又傻乎乎地笑,你就不能有點脾氣?”
“啊?”餘樂一頭霧水地看向孫毅。
正低頭在教練本上寫著什麼的柴明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孫毅。
作者有話要說:忘記進是可以放存稿箱的了,把孩子送去興趣班,回來才發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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