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趴在門外,下次再來。
成功,便是魚躍龍門,具有了爭奪獎牌的能力。
餘樂不知道。
什麼能力,什麼瘋狂,他通通不知道。
他隻是感覺自己可以去嘗試,但距離他完成這個動作,卻還差那麼一點點的助力。
所以他就跳了起來。
身體在飛上天空的同時,雙腿往上蜷縮,緊緊地抱住,為了保持身體的絕對平衡,他這個時候可以,也唯一能做的隻有【卡車司機抓板】。
抓板的難度,因為翻騰的周數而降低了,他的能力讓他必須在這個時候做出取舍。他還沒到可以隨意搭配調整,從容安排的程度。
好在,他拚贏了。
聚集全身力量做出的翻騰,像是奔馳在高速路上的汽車車輪,快的隻能夠看見他的軸心,也就是位於後背處,背心上的33號,最中間彎折的位置。
身體邊緣的一圈快出模糊的殘影,分辨不出哪裡是腳,哪裡又是頭。
他在翻騰。
左側的翻騰。
快的好像剛剛從拋物線的最高位落下來,身體就已經如春雨淋過的嫩芽,徐徐舒展開來。
快和慢,這個一刻呈現出某種對比強烈的視覺效果,在腦海裡拉出一個悠長而平靜的空白點。
似乎是出現騰空效果了?
因為旋轉的速度與騰空時的拋物線達到了微妙的契合,因而身體會在半空出現類似於懸浮的效果,而這通常是空中技巧比賽,或者大跳台比賽裡,冠軍選手拿下高分的主要原因。
所有的運動員都在追求這個效果,但人體不是機械,無法做出那般精準的配合,進而變得可遇不可求。
但毫無疑問,餘樂在飛躍“牆”的時候,撞大運般的讓自己“騰空”。
然後落地。
“唰!”
過於傾斜的坡度實在太不友好了,落在這樣的坡上,即便是完成自己範圍內的技巧,都有失誤的可能,更何況是在這個坡上進行突破性的動作。
餘樂落地的時候,又差點臉先落地。
他的身體往後仰,為了確保自己不會摔倒,身體的本能就會讓自己往前麵傾斜。
餘樂在這一瞬間就必須和自己的本能去做對抗,讓自己不會撲到雪上,同時又不能用太大的力氣往後仰,否則結局同樣是一個摔倒。
每次都這樣。
每次在這個地方,餘樂都會發生失誤,然後撅著屁股用強大的腰力讓自己重新站起來。
這次也不例外。
雖然是不正確的,更是很不雅觀,但每次都能挽救回來的餘樂,從某方麵而言,似乎也找到了應對這個斜坡的辦法。
隻是這次尤為緊張罷了。
餘樂再度站起來的時候,後背好像都冒汗了,厚實的滑雪服讓熱氣散發不出去,那些熱量貼著肌膚瞬間蔓延至他的全身,臉上一片燙熱。
但幸運的是,餘樂的心跳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同樣的事情經曆了太多,他的心臟也變得淡定了。
隻不過這次的跳躍到底是加了難度,餘樂在落地的時候力量的使用有點失控,當他站穩再度往下滑的時候,敏銳地感覺到丟了一些些的速度。
上一把也是這樣,也是在相同的位置丟掉一點點的速度,進而導致他的第二個跳台沒辦法完成計劃的難度,最終摔倒失誤。
這一次,當然不能讓曆史重演。
所以當務之急,必須在第一個跳台追回速度。
怎麼做,餘樂已經想好了。
在出發前,他就已經設想過各種意外發生後,怎麼處理接下來的問題。而自己因為“硬件”上的問題,始終在“牆”下的坡上出現失誤,所以接下來的應對方式,也是餘樂思考最多的。
上一輪,他選擇在第一個跳台硬做技巧,雖勉強完成,卻影響了他第二個跳台的動作。所以這一次,他必須換一個方式。
在第一個跳台根據實際情況安排技巧動作,為第二個跳台積蓄起跳的高度。
具體要怎麼做,餘樂也想了很多自己擅長的動作,隻是臨到此刻,餘樂發現,無論什麼動作,都不如翻騰讓他來的痛快。
筆直衝向雪坡正中間的四米雪台,在最高處,即將被拋飛出去的時候,再一次地向上一跳。
這感覺就像他站在十米台上,大半個腳掌懸空,隻有足尖立於跳台的邊緣,腳趾撐起整個身體的重量,待得一口氣吸入心肺,足弓猛地用力,似一根拉扯到了極致的皮筋被鬆開的瞬間。
“嗡!”
虛空中好像有這樣的聲響,力量從足底傳遞,將他高高拋起。
餘樂將雙腿收起來,膝蓋狠狠地壓向自己的胸口,向前翻騰。
又是翻騰!
又是屈膝!
又是雙手抓板!
一樣的動作中,可又有一點不一樣。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將電視按下暫停,就會看見飛在天空中的餘樂,身體極致的在往前傾斜。
他的雙臂前伸到極致,手指尖的落處正是滑板的最前端。
餘樂隻翻騰了一圈。
這個技巧他閉著眼睛都可以輕鬆完成,是為了第二個跳台而特意安排的蓄力動作。
但餘樂不甘心。
如果這個跳台他隻完成一周,最後的得分能夠達到8.0分都是裁判高抬貴手。
不行!
絕對不行!
既然已經決定“ALLIN”,就沒有這個時候退縮的道理。
哪怕摔倒,哪怕再被“噓”,也要拚了命去搏一個未來!
餘樂伸出手去抓雪板。
不是腳下正中的位置。
不是三分之一的板位。
他還想,也必須往前伸出去,就像凍僵的人去觸摸太陽,怕會燙熱的甚至融化,也瘋魔了似的想要摸一下。
餘樂的眼裡,心裡就剩下那一個念頭。
摸一下板頭吧。
隻是沾一下就好。
強烈而瘋狂的念頭升起來,讓他無法抗拒,隻想去做。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被拉長,伸出去的手好像距離板頭隔著一個千山萬水,他必須將肩膀再往前深一點,屁股再往上抬一點。
手指的指尖一點點地靠近黑色的板頭,與白色的手套形成強烈的對比,直至指尖傳來觸碰到硬物的觸感。
摸到了!
雖然隻是一瞬間,但他還是做到了!
他的雙手抓在了板頭上!
於是,心滿意足。
隻有一瞬間。
餘樂鬆開雙手,開始為落地做準備。
一周轉實在是簡單,才練自由式滑雪的人天天在蹦床上練的就是這個,隻是餘樂給自己設下難度,去抓板頭。
他手臂不短,但奈何滑雪板長,要想摸對地方,肩膀就要往前傾,屁股還得往上翹,整個人的軸心就發生了變化,容易落地導致失衡。
看起來真是不難的動作,正常人往地上一蹲,雙手隨隨便便摸出半米外,可在比賽裡,不是頂尖的高手,誰敢做。
餘樂也算是通過另外的技巧,將分數努力地找補了回來。
落地也算順利,再往下滑的時候,速度找回多少不清楚,但餘樂知道自己應該是可以試一下了。
1440。
必須來一個。
哪怕是再度摔倒,也不能猶豫。
這個時候去計較得失,考慮什麼全程分的問題,那是尚有餘力的高手的權利,餘樂一無所有,身上還穿著33號的背心,他還怕什麼!?
百米的距離,轉瞬便到,速度在這期間不斷地加快,餘樂在這個過程裡張開嘴大口地吸入一口空氣。
空氣很冷,讓他腦子清醒的時候,左腹部的位置也生出針紮了般的疼痛。
這不是岔氣,是腸痙攣,全身的力氣在這一刻都彙聚在丹田的位置,肌肉壓迫在身體的器官上,擠壓出一陣隱隱的疼痛。
餘樂選擇無視,也必須隻能無視,甚至都沒感覺到自己這一刻的身體異狀。
想拿高分,他就必須在第二個跳台拿出高水平的技巧,預賽的時候,這個跳台的1260幫他拿到了迄今為止最高的分數。
已經是他超水平的發揮了,卻還是隻讓他排名第七。
在他前麵的選手又有多厲害?
想要拿下更高的排名,他除了衝擊更高的周數,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1440。
一個就連訓練的時候,都很少能夠完成的周數。
餘樂卻要在比賽中,第二次去衝擊,第二次去挑戰。
當身體衝上高空,餘樂甚至能夠聽見自己在助跳瞬間,從靈魂深處發出大吼,依稀掉落出一些斑駁的蒙塵的物體,露出一些金色的光,照亮他的靈魂世界。
抱膝。
翻騰。
他不擅長偏軸,而偏軸是滑雪比賽裡最常出現的動作。
因為這個動作其實依稀存在一點偷周的好處,而且傾斜的身體讓落地也變得簡單一點。
同時比起轉體類的空中技巧,翻騰永遠是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空中技巧。
旋轉半徑太大了,同樣在空中旋轉的時間,翻騰隻能做兩個就麵臨落地,但轉體和偏軸卻能夠完成三個。
這些都是自由式滑雪裡約定俗成的規矩。
隻可惜對餘樂卻不是那麼適用。
不僅僅是他曾經練過跳水那麼簡單,當然也不是誰都有世界第三的跳水排名,以及在十米台上具有完成三周屈體翻騰加一周轉體入水,壓下零水花的水平。
但餘樂最值得稱讚的還是他在翻騰上苦練了十二年的爆發力,這也成為了餘樂敢於在自由式滑雪的賽場上,做出三周翻騰的主要原因。
滑雪,上跳台,沒有更多的時間在腦袋裡快速地過動作,於是所有的空中部分隻能是本能,是基礎,縱觀整個世界自由式滑雪的比賽選手,沒有一個人如餘樂這樣,在空中以如此快的速度進行翻騰。
一周,兩周,三周。
電閃雷鳴,轉瞬間,三周轉便輕易完成,而他此刻竟然不過剛剛從拋物線的最頂端往下落。
換句話說,餘樂的翻騰幾乎是在他整個上升期間完成,如同用翻騰的技巧向上攀爬,待得到了頂峰,便全部結束。
太快了!
當餘樂再一次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無論是裁判也好,還是解說,亦或者是關注餘樂的觀眾,都必須承認,餘樂有著其強烈而獨特的個人風格和技巧,是這個坡麵障礙技巧賽道上的特殊存在,如同“泥石流”一般,在改變這個賽場的規則和秩序。
“一、二、三,翻騰!!”米國的解說員在耳機裡大喊著,時間太快了,他無法說出更多的話,但高亢的聲音還是代表了他的興奮。
餘樂在給每一個人驚喜,給解說員,以及此刻與母親說完話,正走進自己房間的亞瑟·德蘭。
少年的眼睛睜的很大,藍色的眼眸裡倒映出電腦屏幕裡的人影,他的嘴巴微微張開,露出缺了左側大門牙的一排上牙齒,驚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然後,在亞瑟·德蘭的注視中,餘樂在足有十米高的距離上,從容完成轉體一周和等待落地。
如果成功,這是一個擁有創新動作的1440°,分數一定會很高。
而亞瑟·德蘭並不覺得他會失敗。
很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就像是流水蜿蜒流淌,樹上的花瓣飄零而落,那是一種從容優雅的意境,餘樂完成的太輕鬆了,所以當他開始落地的時候,隻會給人那行雲流水般,注定會成功的感覺。
然後下一秒,亞瑟·德蘭的預感果然實現。
準備的時間太充分,哪怕是這樣難度的技巧動作,賽道上的人依舊從容落地。
落地時的震動讓他的身體彎曲下蹲了一瞬,繼而便重新站直,朝下滑去。
完成了!
真的完成了!!
亞瑟·德蘭的嘴巴張的更大,掉落的一顆牙齒中間,推擠盈滿出的一截舌頭,然後猛地回神,“滋溜”一聲,將流到嘴角的口水又吸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唔,不是卡比賽嗷。
最後一個跳台,樂樂沒敢浪,我也就斷在這裡,最高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