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鳴原先不願意升組,不想參加成年組的比賽,是對父親無聲的反抗,也是因為沒有比賽的動力。
父親想要的,他卻不太想。
甚至害怕。
他怕自己拿下了成年組的世界冠軍,會讓父親得償所願,把他拘在這片雪山上,繼續沒日沒夜的練。
白一鳴出生於寒冷,習慣於寒冷,並不代表他就喜歡生活在寒冷裡。
在遇見餘樂,遇見程文海、石河之前,他沒有朋友,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隻是本能的抗爭著,逃避著,用最後的一點倔強把自己縮下一點,這樣他就不用擔心光芒太耀眼,被拘在山上的時間更長。
但他現在有朋友了。
他開始願意讓自己綻放光芒,因為他必須要表現的配得上這些朋友,程文海和石河都很棒,但餘樂更棒,那種向著目標一往無前衝擊的光芒,連他都被點燃。
他想和餘樂一起去征戰世界賽場,他想象餘樂說的那般,和他成為“華國的雙子星”。
所以,他期待接下來的比賽。
無比的期待。
陰翳了好些天的心情,突然就好轉了一點。
因為就要比賽了。
成年組的比賽,不會讓他忐忑緊張,但他卻莫名的戰戰兢兢,害怕無法站在餘樂的身邊。
白一鳴的天賦真的很好,他不那麼情願訓練的情況下,依舊可以輕鬆拿下世青賽的冠軍。
後來他想要獲得點成績,他就打破了U型池的記錄,成為了全世界第一個完成1800的選手。
現在,為了能夠在接下來的征程裡,發出不遜於餘樂的光芒,今天也是認真訓練的一天。
白一鳴滑了下去,餘樂從他的背影看不出他心情的變化,也看不出他認真與否,因為白一鳴訓練的時候總是很安靜,很聽話,他從小到大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去欺騙他父親的眼睛。
所以沒人知道,白一鳴有多認真。
他被“朋友”這兩個字,賦予了新的夢想。
——一起去奧運會。
——成為華國的雙子星。
白一鳴從坡上滑下去,餘樂很快就看不見他的背影,卷起的殘雪方才落地,山腳下響起了嘹亮的哨音。
餘樂穿著“他的雪板”,迫不及待地滑了出去。
就要比賽,新的賽季就要來了,所有無關緊要的念頭都必須消失,他一定要在第一場比賽來臨前,完全適應這副新的雪板。
換雪板真的很耽擱時間。
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如果不換,他或許已經在嘗試去練習一個五周轉,但現在,他的目標隻剩下,能把1620完成,達到原本的水準,就心滿意足。
或許這就是定製雪板存在的原因。
也是世界一流選手,哪怕收入其實沒有那麼高,也必須去購買一塊定製雪板的原因。
被大大縮短的適應時間,足以讓他們和其他人,拉開更大的距離。
餘樂喜歡腳下的雪板。
他滑在雪坡上,感受雪板與地麵的摩擦,感受它的重量,包括那微妙不可擦的彈性。
當他跳上鐵橋,雪板與橋麵撞擊出巨大的聲響的時候,他又開始心疼這塊新的雪板,好貴的。
繼而又放鬆下來,告訴自己,這麼貴的東西就更要物儘其用。
又是一上午的訓練,十一點過的時候,陰了一天的白山,終於開始起風了。
天氣預報早就說了,今天有風,有雪。
風雪不大,但這個天氣不能滑雪了。
要是換了往年,今天下午得放假半天。
但早上柴明就說了,如果下雪,就去陸地訓練。
奧運賽季,真是一天都不能耽擱,耽擱一天就要用三天去補,國家隊員們的身體到了極限,國家隊的教練精神上也透支很大,但誰也不敢說休息這事兒。
柴明說訓練,就必須訓練。
在外麵下大雪的時候,吃過午飯的餘樂睡下了,白一鳴就睡在他旁邊兒,看了一眼窗戶外麵,黑壓壓的天空,起身拉上窗簾才睡下。
餘樂還沒睡著,但不太想動,就眯眼看著白一鳴的動作,等他拉了窗簾躺下後,餘樂才閉上眼。
思維還在活動。
白一鳴回來白山,沒有回家去住,用團隊活動的理由,住到了賓館裡。
期間白媽媽來勸過一次,白一鳴冷著臉沒答應,白媽媽隻能對餘樂尷尬地笑了笑,走了。
白一鳴和餘樂住在一個屋裡,比起同樣是朋友的程文海和石河,白一鳴更喜歡餘樂一些。
他當然不討厭程文海,隻是不喜歡程文海話太多,他也不討厭石河,但石河老實又缺乏主見,朋友的情誼是一樣的,但相處起來,他更願意和餘樂在一起。
所以白一鳴一邊不太喜歡這次的白山外訓,一邊利用自己少東家的身份,理所當然地把自己和餘樂,安排在了一個房間裡。
想著白一鳴這個小動作,餘樂有點兒想笑。
程文海還因此玩笑地說道,“你兒子可算找到機會和你住一屋了,好好的父慈子孝吧。”
“笑什麼?”白一鳴突然開口,餘樂才知道自己笑出了聲。
“啊,沒什麼。”餘樂收了笑,“還沒睡著呢?”
“快了。”
“把你笑醒了?”
“沒睡。”
“那我不笑不發出聲音了。”
白一鳴沒再說話,餘樂閉著眼,等待睡意降臨。
聽見白一鳴說:“樂哥,白山的雪好滑嗎?”
餘樂的睫毛抖了抖,沒能睜開眼睛,他確實有點兒困了,但還是喃噥地開口:“挺好的。”
“道具難度?”
“該有的都有。”
“好像沒有牆……”
“彆了。”餘樂睜開眼,轉頭去看白一鳴,“就一周的時間,懶得改了,勞民傷財,不值得。”
“沒什麼不值得。”白一鳴淡淡地說著。
餘樂有點兒睡不著了,翻身正對白一鳴,在昏暗的光線下,尋找那熟悉的輪廓,還沒說話就先笑了。
“你彆讓我仇富,就因為我想上難度,你就改啊,回頭兒怎麼解釋。”
“不需要解釋。”
白一鳴仰躺在床上,視線落在天花板上,喃喃,“我說了,就會有人去裝,在訓練上,他們從來不問。”
餘樂剛想說點兒什麼,白一鳴卻突然說道,“十一二歲的時候,我說我要裝個一米高的橋,他們連夜就給我裝了。那時候我不到一米四,我其實根本跳不上去,我就是故意的,但他還是讓他們裝了,然後逼著我跳上去。”
“所以,隻要開口,什麼都有,從來不問,我為什麼要,這適不適合我。”
餘樂嘴角的笑消失,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小白……”
“睡了樂哥。”
“小白……”
“我困了。”
餘樂歎了口氣,因為白一鳴難得的心思袒露,而沒了睡意。
翻身,睡不著。
再翻身,還是睡不著。
究竟在想什麼,餘樂自己不清楚。
從白一鳴那裡蔓延來的情緒感染了他,也並不都是在想白一鳴的事,一些往事也被牽扯了出來,即便是他,也有負麵情緒爆炸的時候,隻是他不會讓它們積壓的太深,他會想辦法釋放出來,這是性格使然。
但白一鳴不行,他把所有的情緒都壓著,一直到今天,還壓了很多很多,深不見底,隻是探頭去看,就覺得窒息。
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至於嗎?
啊!
至於這樣嗎!
餘樂聽見身後規律的呼吸,生氣的有把身子翻了回去。
這小孩兒倒好,把人攪和亂了,自己卻睡著了!
怎麼的,我是你負能量情緒的垃圾桶嗎!
餘樂拍拍心口,很努力,很努力,才終於睡了過去。
再一睜眼,是鬨鐘響的時候。
睜開眼就看見同樣睜開眼的白一鳴,然後就想起的睡前白一鳴的那番話。
好像……是不是因為說出了一點兒心事的原因,再加上睡了一覺,小孩兒的精神好像好了一點。
看他坐起身來,看他揉揉眼睛,然後利落地穿上衣服,突然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疑惑:“樂哥,不起來?”
真的還不錯的樣子。
有些話說出來,情緒也就釋放了出來,如今白一鳴的神態裡都是藏不住的輕鬆。
餘樂突然覺得這樣挺好,他情緒消化能力特彆好,簡直就是沒心沒肺的典範,正好當當白一鳴的“樹洞”,幫他降降壓。
“起,這就……起!”最後一個字發出來的時候,餘樂把自己撐了起來,突然拔高的音量中氣十足。
沒毛病!
有什麼不好的情緒,睡一覺就解決了,實在不行,就睡兩覺,要相信希望總是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