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幾秒,說:“用成績獲得話語權,餘樂那樣的全世界有幾個?”
董維不說話了。
全世界,還真就沒幾個。
餘樂和白一鳴輕盈滑過後,“慢班”就剩下王雲龍。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作為老隊員的代表,王雲龍重新練一遍基礎,會不會更有效果,這是每一個人都想要知道的答案。
穿著緊身滑雪服的男人,猿背蜂腰,倒三角的身材將滑雪服繃出彪悍的線條,從山頂滑下來的模樣就像一頭下山的猛虎,呼嘯而過的時候甚至有狂風卷起雪浪。
他過波浪路段的模樣又不一樣,依舊很強悍,每一次飛躍都極具有力量感,簡直讓人擔心他腳下的道具能不能承擔他的重量。
在其他人都被他凶猛的姿態吸引的時候,卻有一小部人將目光放在他的背上。
平穩,順滑,每次飛躍山峰,脊背的最高處都能在半空中劃出圓潤的線條,就像被看不見的模具固定著,具有最小的風阻。
王雲龍作為老隊員,身上也有著各種各樣的小毛病,有些地方賀川看出來了,卻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法子糾正,有些甚至都看不出來。
王雲龍是柴明在障礙追逐項目裡安排的一張“底牌”,有著其獨特的作用,但如果他不能晉級到更高的賽場,“底牌”就變成了“廢牌”。
加上恢複性訓練的時間,40天過去,王雲龍在外教的指點下,好像沒有變,又好像變了很多,原本艱澀的地方看不見了,這個波浪賽段的表現,當真是如絲般的順滑啊~
柴明問賀川:“看著怎麼樣?”
賀川沉默許久,然後說道:“我以後跟緊點兒,找不到隊員的毛病,就是我教練的問題,我對不起他們。”
柴明動容,拍了拍賀川的後背:“從零開始,都不容易,這滋味我懂。”
兩組滑完,在坡底集合,奧爾頓對這次“快班”的表現不滿意,藍色的眸子裡透著幾分憂鬱,說:“回去後我會給你們每個人發一段你們自己的視頻,對照一下,有什麼想法的可以來找我。”
餘樂翻譯結束,葉璽第一時間開口:“能問問教練,能不能彆再分成兩個組,我覺得在一起訓練挺好的。”
沒等餘樂說話,董維還有其他隊員先不樂意。
“我覺得兩個組挺好的啊,咱們都練了那麼長時間了,沒必要和新隊員一起練吧?”
“就是,我在雪丘道上的弱點很明顯,現在特彆想要去練那個部分。”
“對,我主要還是速度的控製上,賀教都說我需要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加上休假,我都四個月沒好好滑過了。”
“彆合組了,我看之前那樣就挺好。”
葉璽的眼皮薄,像刀鋒一樣流暢地劃出,再在眼尾出往上一揚。他眸子的顏色很黑,但偏小,所以當他不笑不說話看著人的時候,眼神有種莫名的凶狠,像是孤冷的獵食者,冰冷機製。
說話聲漸漸小了起來。
毫無疑問,他很不滿大家的發言。
“還沒看出來嗎?”葉璽沉聲說,“我們已經錯過了很多細節上的東西,不要以為自己滑了一年有多了不起,還想繼續錯下去,你們儘管往前衝。”
葉璽說話向來這個調調兒,高傲的好像隨時隨地在教訓彆人,每個字都有棱有角,都是自負。
然而老隊員們還真就吃這一套,沒人說話了。
柴明眉梢一揚,眼底有了一些笑意。
餘樂被葉璽看著,微笑向奧爾頓說了兩隊合並的希望。
奧爾頓有點意外:“分成兩個隊的原因是嘗試更多的可能,並不是誰好誰更差,如果想要換組隨時可以告訴我,當然維持原本的節奏也沒有問題。”
然而當葉璽決定回去繼續抓基礎的時候,老隊員們雖然不高興,但還是跟著他走了。年幼的隊員一看,誰還敢留在“快班”,全部乖乖回到了“慢班”。
奧爾頓扶額。
路未方嘀咕一句:“分了個寂寞。”
餘樂被逗笑,去看葉璽。
葉璽的眼眸微微的眯著,環胸而立的姿勢配上他微微揚高的下巴,透出一股子不可一世的氣息。
他偏著身子,靠近餘樂,小聲地說:“我也不是傻子,想要偷偷超過我們,沒那麼容易。”
餘樂:“……”
我不是我沒有你彆瞎說!!
然後吧,本來都已經準備練速度的隊伍,又跑回來練波浪,老奧一個人帶29名運動員,說的口乾舌燥,訓練速度整個都慢了下來。
董維等人雖然還是很不喜歡基礎訓練,在葉璽的鎮壓下也隻能不滿的嘀咕嘀咕,在波浪這裡足足卡了15天。
老奧原本就是帶基礎訓練的,抓基礎上的東西可以說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強迫症程度。
再加上無論是葉璽,還是餘樂、白一鳴超高的配合度,老奧是越抓毛病越多,毛病越多他就越爽,越爽暴露出來的東西都越多。
就連葉璽都承認老奧拿出了太多他們以前忽略的細節,賀川教練和老奧比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柴明看見成果,連道了三個好。
“好好好。”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讓這磨人的小妖精們,把這位外國來的教練,給掏空吧。
嘿嘿嘿~
……
六月份的時候,滑雪館的生意極好,迎來了營業旺季。
館長搓著手和柴明聊了一下,表示地主家也沒餘糧了……
柴明:“……”
當天晚上,柴明讓餘樂、白一鳴和葉璽晚飯後到會議室一趟。
到了地方,教練們早已經就坐,他們每人拿到了一個表格,一眼掃過,所有選訓隊員的名字都打印在表格上,同時還有“態度”、“理解力”、“體能”、“基礎”等等。
路未方說:“打個分,五分滿分,慎重一點,這關係到這些孩子們的去留。”
餘樂表情凝重:“會的。”
是了,到底是選訓,和諧隻是表象,競爭無時無刻不在,每一天訓練,每一次的滑行,都有不知道多少雙的眼睛盯著,隨後在這張紙上變成冰冰冷冷的數字。
餘樂不想考慮人情,也不考慮哪些孩子更乖巧,隻是按照他訓練時候看見的真實情況落下分數,甚至顯得有些冰冷無情。
他必須對每個人負責,對自由式滑雪隊負責。
因而,在“態度”這一欄,障礙追逐的老隊員,除了王雲龍以外,包括葉璽在內的所有人,他都隻給了“3分”。
一個勉勉強強的及格分。
“餘樂?”葉璽看見了,麵色劇變,滿臉的不可置信。
餘樂目光平靜的與葉璽對視,“這個分數確實是我感受到的,沒有針對任何人。”
葉璽火衝上頭,聲音放開:“你這還不是針對?我們態度有什麼問題!?”
餘樂斂眸,手臂用力,按緊了手裡的紙。葉璽一把沒扯過來,凶狠地呲牙,恨不得一口咬斷餘樂的脖子。
“怎麼……”柴明正要開口,從會議桌上飛過的一道白光打斷了他的話。
打著旋飛過的紙最後在葉璽的麵前落下,在那已經打完分的表格上,還是除了王雲龍以外,所有障礙追逐的老隊員的“態度分”都是“0分”。
葉璽看的一陣窒息,浮現了血絲的眼睛瞪向白一鳴。
白一鳴一言不發的與葉璽對視,目光堅定沒有絲毫挑釁,仿佛“0分”就是他打心眼兒裡認定的分數。
理直氣壯。
“啪!”葉璽把筆砸在桌子上。
“嗤拉”一聲,凳子被他踹開。
他雙手撐著桌子,看向餘樂和白一鳴兩人:“商量好的是吧?搞我們是吧?”
隨後看向柴明:“這種考核我不認可。首先不認為我們態度有問題,再者運動員的重點是成績,不應該有這些第三者的觀感,如果你們堅持,大不了我們一起走……”
“嗯!”賀川醒了嗓子,試圖打斷葉璽的話,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葉璽。”路未方開口,“動不動就拿集體退役當要挾,你們是不是真的以為我們隊裡缺了你們就招不到人了?
就你們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乾這種事,這是態度嗎?這是什麼肆意妄為,狂妄自大的態度?!”
“想走就走,試試看今天誰還留你!”
葉璽的腮幫子繃出線條,一甩手當真走了。
“嘭”的一聲,好大的關門聲。
賀川痛苦地閉上眼,肩膀垮了下來。
會議室裡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好半天,賀川說:“對不起,是我沒帶好他們,我會好好談談……”
柴明終於還是說話:“你要看看其他人的分嗎?”
賀川一肚子的委屈凝固,眉心一點點蹙緊。
柴明說:“你隊裡的我隻給了2分。”
“咳!”路未方說,“我也是2分。”
還想說什麼的賀川卡殼了,真正地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柴明沉聲:“一年了,你帶的隊伍還沒有融進來,是你的問題,還是他們的問題,你需要好好想想了。
老賀,你的隊伍需要新鮮的血液,才能讓他們懂得這不是玩笑,明白什麼是競爭,什麼是責任,國家隊員是什麼。
張口就要退隊,就連最基本的歸屬感都沒有,你還想要什麼呢?”
這話就像指著賀川的鼻子在罵,你帶出的隊伍就是個“毒瘤”,有病,得割!!
賀川被訓得幾次開口想要說話,卻都發不出來聲音,最後那張老是彌勒佛似笑著的臉上,第一次出現痛苦的表情。
眼眶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