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哭聲響地突然,稚子之聲在靜謐夜裡越發突兀, 猶如平地驚雷般, 倒震得人心惶惶。
“這是怎麼了?”王熙鳳急忙上前一步,兩眉攪在一起, 快快從奶婆子手中接過巧姐拍著哄著。
巧姐越發大哭, 好一會才咽聲哽氣, 隻驚著喘息。
“小孩子家家的, 夜裡倒是該顧著些, 沒得出來這樣。”賈老太君本來興致滿滿, 這會兒擔憂之際,又有些不悅起來。
鳳姐隻顧著心疼, 急急哄著巧姐,將她摟到懷裡捂著, 竟是沒有回話。
還是寶釵見了,妥帖用話細細開解:“許是受了些風,一時驚著了, 這會倒也沒事。”
眾人都忙順著話說。王熙鳳看巧姐好了, 又暗暗讓人叫了女醫,這才喚奶婆子下了去。
黛玉遠遠望著巧姐, 沒能從她頭上看到些什麼。
她稍稍低頭緩了會, 再次抬眼時,明眸清亮轉過一圈,倒是見著巧姐有周圍微微的紅光,隻是不見字體。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沉, 鳳姐兒也有些悶著。
還是外頭進了人,說政老爺知道賈母興致,這會兒親自送了幾色菜來。
媳婦捧了兩大捧盒進來,鴛鴦接過後,一一在案上擺開,又報上了菜名。
都隻是一些清淡小菜,青筍紫菜、鳳尾脆豆等,不過瞧著倒是開胃。
“也是有心了。”政兒從來如此孝心,比赦哥兒強在這些地方。
賈老太君一時念著,順便將他喚了進來。
“你也坐,彆說我偏心姑娘家,沒有叫你來。”賈母笑了下,指著下首一個位置吩咐了。
婆子媳婦們連忙重新收拾出一桌,又擺上各色瓜果。
賈政一來,大家也拘束些。一時笑聲都收了,都是緘口禁言,場麵倒是帶著嚴肅。
他自己倒也看出這個意思,隻舉杯敬了敬賈母,說政事忙,來校考一番就走。
“來的就是掃興。”賈老太君點點他笑道,“隨意儘心就是了,哪就要這般正經。”
且看看外甥女和寶玉
這行字從賈政頭上跳了出來,他滿場轉了一圈,隻說道:“以月做詩便是,不必堆砌辭藻。”
伺候的丫鬟們連忙遞上筆墨。眾人或吟或念,一時都思考起來。
黛玉隻抬頭略微看看明月高懸,心中就有了一首。作詩對她來說從來都是輕鬆的,這會兒她目光掃過眾人。
每個人的心語都在頭頂跳躍著,在夜裡倒是五光十色的亮眼。
寶釵心中也有詩了,不過這會隻作沉吟,故意尋思。連帶著寶琴也不好動筆。
三春倒是灑脫,有了便寫了。隻是寶玉湘雲等想留個好印象,這時候都在深思。
一時間大家詩詞成了,又有丫鬟收了紙,一個個給賈政送去。
賈政略微看了一遍,依著老太君的問話點了點寶玉詩作,一時隻是皺眉沉吟。
“如何?”
“難為他,隻是詞句不雅。”賈政為讓老太君喜歡,到底誇了一句。
賈母笑著一聲,“那你再挑個好的。”
賈政看過一遍,自喜黛玉詩詞精巧不失大氣,就擇了她的笑道:“我看這個好。”
他回頭就讓婆子取了兩把扇子並新巧玩意,當做賀禮一同給了黛玉。
賈政沒想太多,本就隻想著挑兩個親近的略看一看,見了黛玉詩詞喜歡便說了。
可剛剛賈元春賜下寶釵寶玉相同的物品,倒是和他的選擇衝撞。
而王熙鳳從後頭知道巧姐無事了,這會已經緩過心神,聞言忙接了句:“到底是林妹妹,從來都是彆一格的。”
她想著之前失錯的事,隻顧討著賈母喜歡,張口就笑道:“林妹妹好歹也教教你哥哥,下次讓他也得兩把扇子。”
一時間在場的心思又跳躍了起來:
老爺倒是偏愛林姑娘
看寶二爺的光景,也是在意林家的
還要看林姑娘有沒有意思呢
“這不過是本末倒置了。”黛玉斂下眉目,對著這陣陣的心語倒是沒多大意思。
她掃過王熙鳳一眼,緩緩將她的話一字一句駁了回去:“詩詞不過陶冶情操,要緊的還是經綸。表哥自有先生教導,何必舍本逐末。”
“這話說的很是。”賈政對黛玉點點頭,讚許之心溢於言表。
他一時心血來潮,又轉頭點了點寶玉道:“明天把你功課取了讓我瞧瞧,到底這段時間學了些什麼。”
寶玉起身唯唯應是,隻覺五雷轟頂般,無名壓力往身上背。
他剛剛還在為黛玉奪魁高興,這會兒就被嚇了個踉蹌,要不是晴雯後邊推了把,差點就摔了些。
賈母也意屬寶玉多讀些書,故而隻是點頭。
隻有鳳姐兒拍馬不成反被厥,這時候低頭略動了幾筷,僵著笑不說話了。
而外頭婆子又進來傳話,說是大老爺聽到消息,也送了配菜來。
鴛鴦聽到賈赦的名字,就想起他之前要強娶,心中便是不喜,隻將配菜端到案上。
賈老太君麵色也是淡淡,她看了下菜色,向左右一笑:“不過是一時玩玩,何必這麼正經。”
“正好,你也一道出去了,免得打擾我們看月。”賈母笑著攆趕賈政走。
賈政連忙起身告饒了,將老太君的意思往外頭傳去。
也就是他來這樣親熱,我大房送菜竟是不得進來
邢夫人低頭喝茶不語,而水青色的字體一下從她頭上冒出來。
這時候院子後頭花樹下,戲曲們的笛聲也響了起來。
黛玉在位置上細細聽著,隻覺得這笛音悠悠揚揚、陣陣清朗。配合眺望天寬地廣,一時間令人心情舒暢。
不過也有人體會不到。
她憑借著位置,將目光從上往下一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