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若第一次見陸行。
陸行30歲。
白手起家, 20歲到30歲，十年時間, 男人手掌大權, 傳奇人物，被捧入教科書的勵誌奇才。
可是話不多, 話不重。
沉穩、自信、坦蕩、邊緣。
看人的目光沒有高位者凜然的壓迫，與人交談沒有無意識顯露的優越, 哪怕他確實有很多能壓人的優越感。
周身的氣場像是一碗陳茶, 香卻不咄人，很穩也很靜。
顧清若此前30年歲月裡, 遇到的男人裡, 就陸行獨此一份。
成功的男人多半自信強勢, 殺伐果決中帶著叫人折服的威嚴魅力。自而立開始，自成功明就開始，隻要不遭遇變故, 威壓多半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重越來越厚，形成一種無形的氣場。
如顧清若養父許家的老一輩們, 即便是從政、常年帶笑的麵容, 也叫人輕易不敢與其對視。
陸行不一樣，要說具體的, 清若也不說上到底表現在哪裡, 待人禮貌這一點，很多上位者也同樣能做到，出於教養, 出於生活環境，已經是一種本能。
如果非要清若形容，上輩子3年，清若在陸行身上花的功夫最後也隻能總結出一句，陸行好像自己並不覺得自己很成功，很厲害，又或者是比彆人聰明，努力。
陸行始終覺得，自己如所有普通人，千千萬萬中一個，也沒有運氣成分，他隻是在適當的時間，做恰當的事，沒什麼特彆，何來自豪優越感一說。
放在女性身上，大概和形容‘美而不自知’差不多的概念。
這輩子第一次見陸行。
她15，陸行也15。
再次之前，清若想了想這個年紀的陸行會是什麼模樣，就男人日後成長的軌跡來看，這個時候的陸行，應該是書呆子或者男神一類的。
畢竟陸行的五官並不是很精致，他的好看，大多是以後歲月裡他的學識、修養、成就為他附加的光環。
不過清若沒想到，這個年紀的陸行，居然比30歲的陸行有氣勢多了。
她占了從教室門口進去第四組，靠近操場窗邊第四排的位置，陸行喜歡裡麵的位置，所以她坐了外麵，為了以防萬一，清若在每組第四排桌子上都放了一本空白的練習本占一個座位，反正不管陸行坐哪，她都有折自然而然和他成為同桌。
同學來得差不多，第四組靠窗邊是好位置，前後排都很快被坐滿，大多都是兩個女生、兩個男生這樣的位置組合，能考進聯合高中的，很多之前都是認識的。
剛剛高一的小同學們，在清若看來就是一群小屁孩，和一群小屁孩聊天都不用過腦子，稍微警醒著自己立住溫柔小淑女的畫風，前前後後都是幾句話就差不多奠定友誼了。
不過高中這些小屁孩，心思單純卻偏偏愛折騰幺蛾子，至於‘好朋友’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培養鞏固的，暫時不著急。
陸行來得晚，清若看了眼其他三組第四排的另一個座位都被同學選了，她放了沒寫名字的習題本，另外有人想坐的正在到處問是誰的，清若看著那幾個小家夥想坐又因為有同學占了位置還找不到人的模樣就覺得好可愛好想笑。
陸行來的時候清若正在後後桌的小姑娘聊天，她本來就注意力分散著用，一瞬間就感覺到教室裡原本熱鬨的氣氛有一瞬間的空白狀態。
雖然很快恢複了說話，但是很明顯聲音壓低了。
不是老師，隻能是這些學生都認識的。
清若側頭往門口瞟了一眼。
嗯，一眼就認出，陸行。
黑色短袖，黑色休閒褲，破洞牛仔外套，頭發不算長也不算短，打成碎發不過有點亂糟糟的隨性，手上提著書包進來的。
麵無表情，壓著點不高興的氣場。
眼睛黑黝黝的冷沉，看著有點嚇人。
清若一轉頭，和她說話的後桌小姑娘方璐也偏頭看了一眼，立馬湊過來和她咬耳朵，“陸行來了。”
滿是欽佩的感歎口吻。
光是個名字而已，清若挑挑眉，看來陸行目前的知名度就挺高了。
清若隻瞟了一眼就扭開了視線繼續和方璐說話。
陸行一邊往四組走一邊視線掃了掃，隻看到了長發披肩纖細的背影，還有扭著身子往後桌擺在後桌上白嫩的手臂。
陸行提著包走過去，手一伸，直接先把包放在了靠裡的座位桌子上。
清若聽到動靜轉頭，看到有人站在旁邊下意識的抬頭。
陸行朝她一笑，“同學，我能坐那嗎？”
漫不經心的口吻裡全是勢在必得的不講道理。
清若圓潤潤的眼睛猶如受驚的兔子縮了一下，第一反應是站起身避開他也讓開他，第二反應才是低下頭。
低頭動作大，又整個人都在動，頭發蕩了一下。
陸行看到她頭發上的蝴蝶結。
看到她驚慌卻壓著十分輕柔的動作起身讓他，手臂上半緊緊貼著自己的身體兩側。
道謝毫無誠意，“謝謝~”
陸行直接長腿一跨坐進去，而後從包裡拿出習題本、筆，開始做題。
清若坐回座位，側頭看他，認真又壓著點不好意思，隻一眼彆開了頭，聲音又輕又糯，“不用謝。”
陸行以為她不會開頭的，挑了下眉側頭看過去，發現她已經在看麵前攤開的英語書了，於是轉回頭繼續做自己的習題。
清若麵前攤著的，，雖然是純英文的，但是本不折不扣的毫無營養的愛情，而且是校園愛情，大概就是‘極道王子愛上我’這種類型的。
沒辦法，她要立乖巧的人設，不過她上輩子根本沒好好念過書，現在讓她擺本高中教材在麵前，和陸行坐著看著看著睡著了那豈不是要完。
雜誌當然是不行的，唯一能裝裝樣子讓自己不睡著的就是全英文了。
畢竟上輩子高二就出國，待了那麼多年，英語相當於她的第二母語了。
現在這些同學再學霸，剛剛中考完，又才高一，應該還是少有人能看懂全英文的書籍，為此，清若特意在網上下載了這些校園愛情的全英文版之後去打印店讓人家給她搞了一個文學巨著的封麵。
演戲，她從來都是認真的。
不過，清若有點驚訝的是陸行。
高一第一天，這些小學霸們都還沉浸於新環境新同學的興奮和適應期，陸行同學進教室找到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習題本開始做題。
果然，比你聰明的人都比你努力。
前桌男生應該也認識陸行。
轉回頭看陸行好幾次了，見陸行認認真真做題，要開口又憋回去了。
清若為了立人設，沒再轉頭看陸行，一副在認真看書的模樣，隻用眼角去瞄他，裝作自己在認真看書的樣子，不時還用筆在上勾勾畫畫做做筆記，皺著眉思考下。
前桌男生，“……”陸行在做的是數學？我咋題目都看不明白？
旁邊的軟妹子，全英文？還那麼多筆記。
有毒，聯合高中果然有毒。
感覺藥丸，該不會第一次月考就全班倒數第一了吧。
QAQ，麻麻救我，我不想讀這個學校了。
陸行似乎，遇到難題了，皺著眉捏著筆開始轉筆，盯著題看了好一會，每次想下筆又停住開始轉筆。
清若餘光瞟了一下，除了習題冊和一支筆，其他啥都沒有。
於是從抽屜裡拿出自己的小背包，翻出兩本空白練習冊。
自己先拿了一本壓在被她勾得滿滿當當的上，裝出一副要做筆記的樣子。
另一本，手指壓著小心的往陸行那推了推。
陸行靠著牆，右手腕半搭著桌子，手指間在轉筆，動作沒停，筆被他轉得跟個小風車似的，視線看她。
清若軟綿綿像隻小貓，看著他友好的笑，可是笑的幅度非常小，稍微偏了偏腦袋，“陸行，你要練習冊嗎？”
她叫陸行的叫法，是她上輩子喊了3年陸行自己的叫法，陸（Lu）行（hang）。
陸行挑眉，糾正她，“陸（lu）行（xing）。”
清若心裡翻白眼，知道知道，行路難的行。
麵上卻是瑉了瑉唇，乾淨漂亮的眼睛看著他認真點了點頭。又問他，“需要嗎？我看……”她稍微湊過去看了一眼他的習題冊，裝作隻是不經意，其實一瞬間，發頂距離他唇特彆近。
收回來繼續剛才的話，“你在做題都不需要打草稿嗎？”
原諒她，沒看出來是什麼題……QAQ。
陸行點頭，停下指尖轉著的筆，手指把她手指下輕輕壓著的練習冊抽出來，看了眼上麵軟萌小貓的封麵，“明天還給你，謝謝。”
清若笑，稍微露了點粉粉的舌頭，搖搖頭，特彆真誠認真，“不用明天還，我這也有，等我用完你再還我。”
陸行點頭，而後毫不猶豫翻開草稿本，開始演算了。
前桌轉回頭等了半天正想說話的蘇星越，“……”陸行，看我一眼。
陸行沒看他，清若看著他友好又特彆小的勾了勾唇，“你也要練習冊嗎？”
蘇星越搖搖頭，視線馬上落在了她的英語書上，“你準備考級了嗎？”
“……”為什麼開口就要和我聊學習，老子這麼大一個大美人坐在你麵前，還和你主動說話，少年，你是眼瘸還是腦子進水啊，能不能聊點人生理想詩詞歌賦，聊星星聊月亮聊世界未解之謎，為什麼要聊學習？！
清若心裡mmp，臉上超級溫柔，覺得發揮自己溫柔小仙女的人設，淡淡一笑，不說話繼續低頭看書。
這個時候，隔壁組的男生手裡拿著三本無署名練習冊，“這是誰的練習冊？封麵上有貓的？有人要坐座位？”
無人應答，男生呼了一聲，看了眼似乎班上的人也差不多來了，“坐著吧。估計不是我們班的人放的，彆是跑錯教室了。放在講桌上，找來就讓她自己拿了。”
清若，“……”對不起，沉迷了做筆記人設忘記還在占座位這回事了。
餘光瞟了眼陸行，發現他很專心在演算，似乎有解題思路正在沉迷解題，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男生的話。
班主任姓王，中年男人，戴眼鏡，胖。應該不會成為她睡陸行路上的阻礙。
特征分析完畢。
簡單開了個班會，所有同學做個自我介紹，任命各班委，由班委組織發書。
陸行以S市中考第一的成績，當之無愧成為學習委員。
班主任對他寄予厚望，“陸行，平時在學習的問題上多幫助有問題的同學。”
陸行這時候已經合起了他的習題本，人站起來背著手在身後，看著講台上的王老師點頭答應，“好。”
而後麵向全班，“有問題可以來問我，我會的都可以教大家。”
全班除開清若這個打醬油的小學霸們都以一種熱切的眼神看著他，然後鼓掌。
陸行用一種朕心甚慰的表情掃了全班一眼，而後氣場瞬間八米五，坐下。
比15年後，滿滿的都是狂傲的張揚。
他習題冊合起來，清若才看到封麵，他已經在做S市大學一年級高數習題了。
怪不得她剛剛都沒看懂是數學還是物理。
下午開新生入學會，清若自然是和方璐還有其他幾個小姑娘一道，按班級約著坐在一塊，順便聽一下八卦。
“早上我們班男生打籃球時候，4班的徐鴻誌去找陸行，和陸行下戰書了，說期末考試肯定超過陸行。”
小姑娘們一開口，滿滿的就是不高興了，一聽稱呼就知道了，‘我們班’，這才一早上，集體榮譽感就出來了。
方璐撇了撇嘴，“徐鴻誌肯定考不過陸行。陸行都在做大學的題了。”
方璐坐在後排，自然也是陸行動態的觀察接受者。
“嘶。”一片吸冷氣的聲音。
清若保持著溫柔小淑女的人設，話不多，沒什麼自己獨特的意見，跟隨著小姐妹團。
“要是有天，能考過陸行就好了。”
“要是有那天，我做夢都得笑醒。”
清若聽著她們的豪言壯誌，內心毫無波瀾。
果然還是太年輕。
竟然目標隻是考過陸行，考試能當飯吃嗎？
阿姨和你們就不一樣了，阿姨隻想睡過他。
啊，不是……姐姐，我還隻是姐姐。
下午回教室清若和方璐約著去上廁所。
她們是五班，隔壁班就是四班，兩個班在同一層樓。
清若和方璐手挽手從廁所出來就遇上許明玉和另一小姑娘手挽手準備進廁所。
清若一見她，內心就開始刷屏了，‘臥槽……我了個大草……怎麼這麼快就遇上這傻缺了，完了完了，她會不會瞎了看不到我……老天，讓她瞎吧。’
清若裝作整理頭發稍微彆開了頭用手半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