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才明白,她是心疼。
原來是一見鐘情。
他何德何能。
顧青烈背對著他,嘴角不可抑製地向上揚了下,很快,他收斂表情,轉過身來。
依舊是那副冷漠的臉,再次拉開椅子,坐在他身邊。
“說吧。”顧青烈看著他:“你想怎麼做。”
楚岱仰頭看著天花板,刷了一層膩子粉的房頂光禿禿的,就拉了條線掛了個燈泡。
可能是話已經說出口,原本藏在心裡的事男人也一吐而出:“我本來沒有報名去駐島的想法。”
“嗯?”顧青烈挑眉:“那你為啥要打申請?”
“可能是怕了吧。”楚岱捂著鑽心痛的胸口,極輕地笑了笑:“以前覺得沒人在意我的生死,戰死沙場也算是為國儘忠死得其所了。”
顧青烈皺了下眉,聽他說。
“現在我的身體裡流著她的血,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她。”
楚岱伸出右手,視線落在白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縱橫交錯:“我想去駐島,給我們留一個可能。”
島上條件雖然艱苦,卻沒有邊城這麼多仗要打。
其實他心裡挺鄙視自己的,為了一點私心,竟然想要後退。
“我以前從來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楚家到了我這一輩,除了我全部戰死了,我的堂嫂們都成了寡婦,獨自撫養孩子。”
“就連我爹那一代,也隻剩他一個人。”楚岱想起犧牲的堂叔堂哥們,心中酸脹苦澀。
“在邊城,戰爭在所難免,我最後落得的結果多半也是隨著國旗下葬,我沒資格去拖累她。”
顧青烈聽到這,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對談對象結婚這件事一直無動於衷。
手臂搭在椅背上,顧青烈沒有問他,既然這麼喜歡他妹子,為什麼不去後方。
現在有很多事是他們必須做的,即便是流血犧牲,也在所不辭。
他也在邊城呆慣了,仗打多了就知道隻有徹底平息戰亂,才能國泰民安,如果現在上頭一紙調令把他調去後方,顧青烈也接受不了。
他能理解楚岱。
抬手拍了拍床上男人的肩膀,顧青烈歎了口氣:“島上也不安穩,時不時有敵方軍艦過來騷擾,還有冒充漁民的敵特分子,條件也艱苦,我不放心妹子跟你去。”
楚岱點頭,“有一瞬間,我動過帶她上島的念頭,後來放棄了。”
“老顧,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顧青烈一愣,他這是第一次從意氣風發運籌帷幄的楚岱口裡,聽到他說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戰場上槍林彈雨他都沒皺過一下眉,現在竟然彷徨了。
妹子,你這男人找的。
還真是讓你哥也束手無策啊。
顧青烈和床上的男人對視一眼,兄弟倆相顧無言,默然長歎。
過了大概半小時,顧青烈坐不住了:“這些話你他娘的不是應該告訴我妹子嗎?跟我說有什麼用。”
楚岱抬手捂著臉,喉間溢出淺淺的笑,頭疼道:“操,這麼矯情的話對著你妹老子怎麼說得出口。”
“那你對著我就說得出。”顧青烈給他比了個大拇指,罵罵咧咧好半天才說:“卿卿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毫不猶豫跟你上島。”
“你放心?”楚岱後仰,扯了下被子,“就算你放心我也不舍得。”
“那你真要眼睜睜看著我把她送回鹽城?守島怎麼著也得十年八年吧?楚岱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塊香餑餑呢,他娘的誰會等你這麼久。”
顧青烈用嫌棄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彆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就有無數人上趕著撲你,我跟你直說吧,我妹子肯定不能等。我大哥顧燦陽在你爹那個南方軍區當空軍,我們兄弟倆當兵前商量好了,誰找到合適的就給妹子寄照片,這次你是走運,我搶先一步,現在我哥指不定已經在軍區物色好一個比你好看的飛行員往家寄照片了。”
“明天我就把卿卿送回去,後天就能看到照片,你也知道她這個人就是見色起意,頭腦一熱就把你拋腦後了,你呢,就去荒島守著你的石頭沙子過一輩子吧。”
“那不可能。”楚岱語氣欠揍道:“軍區的飛行員我都見過,彆說飛行員,整個軍區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這麼好看的。”
“滾。”顧青烈氣樂了:“還有心情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楚岱,我沒跟你開玩笑,我妹妹明年十八,如果不是我們兄弟倆給她壓著,現在十裡八鄉提親的人早就踏破了門檻,你讓她等你十年八年?沒戲!”
“先不說她自己願不願意,就算她願意,我們顧家人也不會肯。”
楚岱沒說話。
顧青烈直截了當:“兄弟給你出個招,你行就不行,不行以後你倆就算了。”
“你說。”
“你立馬打結婚報告,不就是擔心我妹在島上受苦嗎?我跟你一起去駐島。”
“你瘋了?”楚岱蹙眉:“我一走你就直接往上升副連長,再過兩年就是板上釘釘的連長,咱們打仗為了什麼,除了保家衛國就是功成名就。不行。”
“行不行不是你說了算了,哦就允許你楚連長為了家國大義舍棄個人私情,現在上頭有號召讓我們去海島搞建設為了以後軍艦登陸做準備,你老楚就行,我顧青烈不可以?”
“行了彆磨嘰了,等卿卿回來跟她直說吧,她願意跟你去守島我們也不攔著,她大哥二哥可以保家衛國,她隨軍去駐守海島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楚岱,我跟你說,有事就直說,彆藏在心裡。你可以直接拒絕她,也可以提出來讓她跟你去守島,但是不能吊著她,讓她等你。”
“她是個死腦筋,咱們當兵的變數太多了,要是她跟你去駐島,你被敵人襲擊戰死了那也是她的命,最起碼得到過,遠比虛無縹緲的希望來得好。”
見他一臉嚴肅說著他的死法,楚岱忍不住笑:“你他娘的不能盼我點好?”
“我倒真希望你能活久點。”顧青烈錘了一下他的胳膊:“對我妹子好點。”
“好。”楚岱收斂笑意,認真道:“我要是對她不好,就讓我死無全屍,難歸故土。”
顧青烈呐呐道:“其實也不用這麼慘。”
把話都說明白了,倆人神態放鬆,沒有之前的劍拔弩張。
昨天竄稀竄的厲害,副連長馮天涯知道他蹲了一晚茅房,給他放了天假。
下午也不用訓練,顧青烈乾脆在這陪他。
楚岱遲疑片刻,開口:“關於駐島的事,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卿卿我會照顧好,咱們兵團肯定還會有其他戰士跟著去,他們對卿卿不比你差。”
“行了行了。”顧青烈懶懶擺手,耷拉著眼皮:“看卿卿怎麼說吧,讓我睡會兒,昨晚那鍋奪命湯我現在還沒緩過來。”
聽他提到這件事,楚岱也覺得肚子有點疼。
顧卿卿跟著兵團的官兵來了到繁榮生產隊,生產隊長知道他們是來教社員們種青菜的,直接拿著大喇叭滿村跑把村民們都喊過來了。
看到生產隊長顧卿卿就忍不住想到她阿爹,不知道現在藥材種植搞得怎麼樣,阿爹還打算在年底決算和紅旗生產隊彆彆苗頭呢。
她是真的有點想家了,腦海裡浮現男人眉目俊朗的臉,歎了口氣。
他去駐島就駐島,既然對她沒心思那就不熬啦,等這邊大棚種植搞得差不多,她就回大屯子村咯。
小叔和大米肯定都想她了。
“卿卿妹子。”旁邊的圓臉小戰士從兜裡掏出一個青橘給她:“解解渴。”
這是從兵團過來那段路路邊摘的。
顧卿卿眼眶一熱,握著青橘,癟癟嘴。
怎麼辦,她也好舍不得兵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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