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氣氛凝滯,隻有女人剝糖紙發出的窸窣聲。
顧卿卿剛剝了一半,小年年忽然湊過來舔了一口,一臉滿足。
她啞然失笑:“阿娘!您看這小饞貓。”
“還不是隨你啊。”時如霜懷裡的小團團也往旁邊湊,她無奈道:“阿岱,還有糖嗎?你家這兩個小家夥真是嘴饞得不行。”
楚岱又遞了顆糖過去,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路程行駛到一半,兩個小家夥已經睡著了,顧卿卿也有點打瞌睡。
到了兩市交界處就能看出來時如霜娘家和婆家的區彆。
這邊的路稀爛,到處坑坑窪窪,楚岱在兵團什麼車都開過,倒也沒覺得吃力。
兩個小家夥睡著了,顛一顛睡得更香,就是苦了後排的沈綏,小臉慘白慘白。
楚淵本來還要開口嘲諷兩句,見兩個孫子睡得正熟,不想打擾他們睡覺,雙手環胸閉上眼睛懶得開口。
除了楚岱,其餘的人都睡著了。
他看了一下,這邊的山光禿禿的,沒有顧家那邊蔥鬱,而且都是矮山。
這個天開車也是受老罪,手指僵硬到不行,他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從兜裡摸了顆糖用牙齒咬開包裝紙,塞嘴裡。
甜絲絲的味道抵在舌尖,嚼了兩下讓甜味擴散,眩暈感消失,他稍微醒神。
自己開車比坐客車要快一些,中午十二點半,他們接近豐收生產隊。
年初二,回娘家。
時如霜兩個娘家哥哥早就揣著手在村口等著了,旁邊走走親戚的經過還時不時聊兩句——
“去你二叔家?”
“可不嘛,昨天去大伯家吃了一天,今天二叔明天小叔,初四初五陪媳婦回娘家。”
“那挺好。”時連采笑嗬嗬道。
“你們哥倆這是等妹子?”
“是啊,往年都是這個時候回來……”話沒說完,瞥見由遠駛近的黑色小汽車,他驚疑不定:“上麵來領導了嗎?”
“我瞅瞅。”他旁邊搭話的也踮著腳伸長了脖子看:“哎呀多半是,也不知道是市政府的還是省裡領導,這麼大氣派。”
沒提公社也有原因,公社的同誌們出行就是倆自行車,風裡來雨裡去,平時他們去鎮上,街上很少能見到小汽車。
偶爾有一兩次也是外地借道的。
“謔來了來了,我得去跟大隊長知會一聲。”那人趕緊往回跑。
時連采看熱鬨不嫌事大,“這路車開過來起碼還得四五分鐘吧,彎彎繞繞的。”
“是啊,小妹那邊的路還是好,以前都用碎石填平了,現在每家每戶建了新房子,老屋的土渣子正好又把路墊高打了水泥,咱們這恐怕不知道得猴年馬月去了。”
“唉咱們這窮嘛,山上也荒,搞不了種植,大隊也沒錢啊,公社更不可能撥錢下來了。”
哥倆有一搭沒一搭說著,在閒聊時大隊長和黨支部書記還有政治指導員這鐵三角都跑來了。
大隊長氣還沒喘勻,彎著腰開口問:“領導呢?”
“還在車上呢。”時連采隨意道。
大隊長扶著旁邊黨支書的胳膊慢慢直起身子,展目四望。
黑色的小汽車在泥濘路上彎彎繞繞開過來,起碼還得兩三分鐘。
他喘勻了氣問旁邊的老搭檔們:“這大過年的,領導來咱們這乾嘛?”
旁邊的黨支書也莫名其妙:“搞不清,順路巡查吧。”
指導員背著手踮腳看,“聽說前陣子隔壁生產隊學習無敵生產隊的,搞了個什麼養殖技術,要大力發展集體經濟,是不是順道過來看一眼把咱們村也捎上?”
村民們聽說有領導來了也從家裡跑出來看熱鬨,身上的灰色棉襖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了,補丁摞補丁,但掩蓋不了他們身上洋溢的熱情和朝氣。
“待會兒就知道了。”大隊長不以為意,反正他們沒做啥對不起組織的事,領導啥的,愛來來唄。
時連雲和時連采在旁邊說說笑笑等著看熱鬨,省城的領導還沒見過呢,也不知道長啥樣。
“咦?”有人驚呼:“怎麼還有一輛車?”
眾人全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兩輛車隔了段距離,一前一後往村口而來。
大隊長也愣了一下:“不會是市領導和省領導一起來的吧?或者是省領導和中央的領導?”
聽到中央兩個字,政治指導員不淡定了,理了理身上到處是補丁的衣服,問旁邊的黨支書:“沒哪不妥當吧?”
黨支書拍了拍他後背的灰,呲牙咧嘴:“你家中午吃的韭菜餃吧?門牙上還沾著呢。”
政治指導員趕緊以手掩麵摳掉。
顧卿卿迷迷糊糊醒來了,看到村口站著一大幫人,她揉了揉眼睛,把小兒子身上的包被攏緊。
輕輕碰了下睡著的時如霜,她低聲道:“阿娘,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