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夏。
外交使團結束對阿勒國的訪問,登上回國的飛機。
舷窗外,雲層翻湧,待了半個月的阿勒國逐漸縮小,遠離視線。
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手邊有一份文件,他安靜審閱。
年輕的外交官沉穩儒雅,他旁邊嬌俏的小女孩正拿著相機對準窗外拍照。
“驕驕。”男人放下文件,眉眼溫潤:“這次隨行出使,有什麼收獲嗎?”
楚疏月收起相機,笑眯眯道:“小舅舅,我知道我以後要做什麼啦!”
“嗯?”男人淡笑,“說說。”
“我要當隨行翻譯!可是我會的外語太少,外交使團裡厲害的人太多啦,比如東哥。”
她說的是隨行的外交翻譯,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精通十幾種語言,有一些甚至是教材書上少見的小語種。
沈綏無聲笑了笑:“你才剛讀大二,現在努力學習還來得及。”
“小舅舅!”楚疏月起身,擠到他旁邊,攬著他的胳膊撒嬌:“你給我開小灶嘛!你可是我親舅舅,不能放任我的夢想不管呀。”
男人不為所動,任由她晃:“我記得你八歲時的夢想是長大了像二哥一樣,扛槍上前線打仗。到了九歲,你又想去空軍,學開戰鬥機。”
女孩臉上依舊笑嘻嘻,一點也不覺得羞囧。
“大哥帶你去空軍基地參觀,沒多久你又換了夢想,說想航海,以後要當第一位女艦長。”
男人溫聲道:“到了十二歲,你說這些夢想都太累了,以後還是跟二外公或者三外公一樣,開個家具店或者酒樓。”
“驕驕,今年你十九。”
“十年內,你換了將近三十個夢想。”
當狙擊手、跟趙澤叔叔學醫這些她都提過,小姑娘的夢想從來不帶重樣。
也熱衷不了多久。
“小舅舅!”楚疏月終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試試嘛,不過我看戰地記者也不錯哎,還有援救動物的國際組織,等我畢業了就去參加!”
“那你的外交翻譯夢想呢?”男人笑聲清冽。
“學了翻譯戰地記者和援救野生動物都能用到呀,”女孩眸光明朗,笑容燦爛,“小舅舅,你教不教我嘛!”
她在首都讀大學,能見到小舅舅的時間不算少,偶爾住宿舍,大部分都在軍科院的家屬院。
沈綏每個月休假都能回去幾天,舅甥倆如果時間能對上,就一起回南陽。
“南陽有書籍,正好這次訪問結束可以休半個月的假,你暑假還剩一個月吧,一起回去看看阿姐。”
沈綏從藏青色中山裝的口袋裡摸出鋼筆,在審閱完畢的文件上簽字,“啪嗒”合上筆帽——
“這半個月能學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楚疏月單手撐著下巴,目光越過他看向窗外,歎了口氣:“小舅舅哎,你不覺得半個月太苛刻了嗎?我又不像你,過目不忘。”
“半個月對於團團年年還有小星星來說,已經夠入門新語種了。”男人略微側身,不擋住她的視線:“這次回國,寫份全英文的隨行感想給我。”
見她雙目瞠圓,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男人笑容清淺:“不低於一千字。”
楚疏月:“……小舅舅。”
“嗯?”男人眸光清潤,示意她有意見可以直說。
“您可以當我沒來過嗎?”女孩眉眼真摯,連敬稱都用上了。
她誠懇問道:“行嗎。”
沈綏輕笑出聲:“我帶了一本詞典來,你現在要是不困,可以立刻開始寫。”
楚疏月立馬倒在他肩上裝死:“小舅舅,我已經睡著了,你聽到飛機的轟鳴聲沒?那就是我熟睡的鼾聲。”
沈綏拍了拍她的腦袋,“去旁邊打鼾,舅舅還有報告要寫。”
-
登機的時候是清晨,回國也是清晨。
楚疏月下了飛機,揉著惺忪睡眼:“這時差真是讓人無所適從,我現在又困又不困,已經分不清該不該睡覺了。”
“我讓人送你回軍科院,舅舅還有點事,你回家後好好補一覺,收拾行李,晚上我們坐火車回南陽。”沈綏把文件遞給旁邊的人,那人立馬小心收進公文包。
“知道啦。”楚疏月打了個哈欠:“那我回去了哦。”
“好。”
-
他們是買的臥鋪票,回南陽也不算難熬,驕驕除了睡覺就是在過道聊天,從乘務員到乘客,她都能侃得很歡。
沈綏覺得她是很適合做外交官的。
就是小姑娘心性不定,想一出是一出,真要當了外交官,沒兩天就得撂挑子跑路。
男人搖頭笑了笑,家裡就這麼一個女孩,想做什麼自然是由她心意,他們在後麵護著就是。
筆尖落在白紙上,沙沙作響。
他的字鋒芒內斂,如同其人,儘顯風骨。
“小舅舅,你想吃什麼盒飯呀?是土豆燉排骨,還是青椒炒肉?我記得大舅舅很喜歡青椒炒肉哎,不過餐車上沒有你愛的糖醋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