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些猛男落淚的玄明真人緩了好一會兒, 才放緩了聲音問道:“您的女兒去哪裡了?”
“她去很遠的地方采藥了。”大概是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老婦人的聲音有一點艱澀,但她是願意說話的, “說是那味藥能治好我的病。”
玄明真人忍不住想起了那近乎於魂飛魄散,隻餘一縷殘魂飄飄蕩蕩喊著娘親的女鬼。
一陣心酸。
“您有一個孝順的好女兒。”他歎息一聲, 輕輕道。
老婦人勾了勾嘴角, 那已經無比滄桑的臉上露出了個無比溫柔的笑容。
但老婦人到底曾經是個修仙者, 亦曾經曆過許多爾虞我詐殺人奪寶, 這乍來了一個陌生人和她聊這聊那, 她幾乎是本能地起來了一層警覺。
不過轉念一想, 又釋然了。
有什麼好警覺的,女兒都二十年沒回來了,這些年她的病情瘋狂惡化,女兒給自己留下的藥早就吃光了,筋脈日漸萎縮, 要是個凡人墳頭草可能都有八丈高了,即便是個修士,日日受這份苦楚也早就熬乾了精元,都已經是個等死的人了,麵前這人即便是懷了惡意,又如何呢?
老婦人臉上便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大概是將死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恍惚和囉嗦,即便是對著一個陌生人, 她也忍不住絮絮叨叨出聲——
“是啊,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小姑娘,從小就很聽話, 孝順我,也孝順老頭子,還聰明,學什麼都一學就會……”
“赤霄帝君都喜歡她,收她做記名弟子,多大的榮耀啊……可是她說不去,她說要照顧我,帝君都感動呢,許她沒幾個月便回來看看我,每次回來都是大包小包的,都是給我治療身體的丹藥和靈石……”
“我給她說不用,不用,筋脈寸斷的老婆子了,天天用那麼多資源做什麼,有丹藥和靈石要緊著自己,修煉進度一定要跟上,不要讓帝君的培養白費,她說沒關係,這些丹藥都是帝君給的,她自己有呢,讓我不要擔心,還說以後飛升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給我洗髓伐骨,雖然不能讓我恢複以前的修為,但總不會再日日如此煎熬……”
字字泣血,聲聲要命,但許是哭了太多回,再提這些事,老婦人已經哭不出來了,那絮絮叨叨的聲音隻剩下了平和,雙眸也渾濁著,看不出一點點哭過的痕跡。
一個母親,又在彌留之際,述說著自己的女兒從小到大的那些事情自然是如數家珍,因為女兒優秀的緣故,念叨起那些甩了同齡人一大截,又被想都不敢想的神尊看重收入門下的事跡,自然是又幸福又驕傲,隻是嘮嘮叨叨到最後,老婦人的聲音又帶上了迷茫:“可是她好久好久都沒有回來了……”
玄明真人內心難受得不行,看著這樣的老人家,仿佛做什麼都是多餘,但什麼都不做,又……
他低低歎了一口氣,身上微微一晃,便有一圈法力以他為中心,漣漪一般擴散開來,隨後整個茅草屋便都充斥了一種靜謐的力量。
這是安魂咒。
雖然老婦人看上去並不需要被安魂,但總比沒有好,玄明真人在靜謐之中,儘量放柔了聲音,輕輕道:“老人家,她那麼多年都沒有回來了,會不會……”
老婦人一個哆嗦,那已經渾濁的瞳孔都顫了顫。
但她咬咬牙,轉身回去看著昏暗內堂之內,一張被收拾得分外乾淨的供桌之上的一盞油燈。
油燈還亮著,這便給了老婦人底氣,她看著玄明真人,雖然已經看不清楚人的模樣了,隻得一個虛影,卻仍然不妨礙她為了女兒的生死而爭辯:“不會啊,魂燈還亮著,她如何能出事?”
接著,也不知道是為了說服玄明真人,還是為了說服自己,她又開始絮絮叨叨:“不就是二十年沒有回來麼……我年輕的時候也是修仙者,也是風雲人物,也曾經在秘境裡困過幾十年。我都平安回來了,她為什麼不能呢?”
再然後,又想到了一個非常恐怖的可能,然後飛快把這個不祥的預感排除腦海:“不可能,她又沒有去北俱蘆洲……北俱蘆洲內外隔絕,煞氣濃重,哪裡長得出治病救人的藥材……隻要不是北俱蘆洲,魂燈就不可能失效!”
玄明真人今日歎的氣格外多。
麵對這樣的母親,他實在說不出你女兒確確實實已經死了的事情,也編不了你女兒會平安回來的謊話,沉吟片刻,他的手撫過乾坤袋,從中掏出了一個小玉瓶,略一斟酌,便開口:“老人家,今日你我相見,便是有緣。我這裡有一枚藥,或許可以緩解一二您每日筋脈抽搐帶來的苦楚。”
說著,他伸手拂過小玉瓶,其上的禁製一開,茅草屋內便立刻充滿了淡淡的藥香。
這是仙家丹藥的常見效果,並沒有如何震撼到如今感覺都已經遲鈍了的老婦人,但誅仙劍直接在玄明真人腦海裡炸開了鍋:“九轉還魂丹?你竟然有這東西?!完成度還這麼高?!”
玄明真人:“……”
啊……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