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巨樹(2 / 2)

“對。其實我根本不在乎他會不會回來。”玄明真人接下來的那句話聽起來是莫名的霸氣,“來一次殺一次,有什麼好擔心的?”

“隻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歸鶴小哥道。

玄明真人卻搖頭:“說的像是我不是在暗處一樣,誰是明槍誰是暗箭還說不好呢。”

歸鶴小哥直接噎住,好半晌,才歎道:“仙長謹慎,我所不如。”

“不過是我更清楚這些神仙能有多卑劣罷了。”玄明真人搖搖頭,“道友且安心在金鼇島坐鎮,總之無論仙界鬨出多少風浪,道友權當玄明上仙已經隕落便是。”

歸鶴小哥點頭,又道:“仙長那邊可還順利?”

“都還好。湘影仙子神乎其技,囚牢中的人都救出來了。”玄明真人道,“我們正在研究那些甕中的姑娘能不能救,倘若能救,一並給她們一條活路,等這邊的事情解決,便去尋誅仙劍陣。”

“仙長一切小心。”大老遠的也幫不了什麼忙,歸鶴小哥隻能這樣叮囑一句,便掐斷了聯係。

玄明真人也放下了銅鏡,對上湘影仙子關切的眼神,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見沒出什麼意外,湘影仙子也就不擔心了,繼續專心致誌地捏泥巴。

而玄明真人也默默安靜地打下手。

他們之前救下的那些囚徒已經是一個個地都在拜謝過他們之後離開了此地,就連那個險些被削成人棍的姑娘也找到了可以把她送回去的同鄉,於是他倆也懶得找彆的地方落腳了,就在玄明真人隨手拘起來的石室裡乾活——

一個捏著沒有手腳,傷口長期浸泡著不知名的液體於是早已腐爛發臭,臉上還時而夢幻時而痛苦的娃娃;一個從煉器的鼎裡取出了一個個燒好了的陶甕,倒入按著記憶配好的粘稠而腥臭的液體,再拎起湘影仙子剛剛弄好的傀儡像栽花一樣往上麵一栽。

哪怕做的是傀儡,哪怕明知湘影仙子還沒有一口仙氣下去讓泥塑木雕變成活人的本事,哪怕如今是豔陽高照的大白天……整個房間門的氣氛還是因為那些本來就十分詭異的傀儡娃娃而非常陰間門。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默默乾活。

他倆當然想過,有沒有可能不動陶甕,把女孩從陶甕裡弄出來再把傀儡栽上去就完事,但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能冒險——他倆都是正道人士,對魔道的理解都頗有限,實在是拿不準女孩們如果脫離了陶甕之後會有什麼變化,如果是在足夠安全的地方,他們倒是有自信無論什麼變化都能鎮壓下來,但如果是在魔族的地盤,那最好還是一切圖穩,他倆不怕意外,但姑娘們萬一死了豈不是他們的罪過。

二人便一直忙活到了深夜,最後一個陶罐娃娃捏完,湘影仙子都不用玄明真人幫忙,自己把娃娃放到了陶甕裡,然後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軟了下來,被玄明真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仙子?”

湘影仙子現在確實有一點腿軟,順勢被玄明真人扶著,隻閉上眼睛深呼吸,調整著自己的身體和心理狀態,許久才示意自己可以站起來:“許是……都是女孩子,即便都是傀儡,見到它們便仿佛見到了她們,我實在心裡難過,讓仙長見笑了。”

“哪裡。”玄明真人隻說了這樣兩個字,也不多言,安靜地將一個一個準備好的陶甕裝到了儲物袋裡,才對一直在調整狀態的湘影仙子道,“走吧。”

湘影仙子點點頭,重新打起精神來,和玄明真人各化作一道暗色的流光悄然出了石屋,去了那些陶甕娃娃所在的洞窟。

此時離玄明真人以一個傀儡代了那個十歲大小的姑娘去死的日子,剛剛好是七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玄明真人總覺得除了自己那個傀儡,彆的女孩好像都長開了一點似的。

對於直男來說對女孩子的變化確實不太熟練,但對於湘影仙子來說倒是明顯得壓根就不需要懷疑,她直接給玄明真人傳音:“仙長,這些孩子……身上不對勁啊。”

“長大了是麼?”玄明真人回應。

湘影仙子在黑暗中點頭,不等玄明真人再問,她自己就傳音:“沒關係,不過是傀儡,麵容和身形隻要些微調整就好,費不了什麼功夫。”

“那就好。”玄明真人道。

然後,玄明真人開始拿出傀儡,湘影仙子手中靈光不停,在給傀儡做最後的微調,也按照她探測到的女孩們身上的禁製給傀儡按原樣設好,擺到原來的位置,而騰出手來的玄明真人則是拿出一個一個的玉瓶把那些女孩連人帶陶甕地裝進去。

悄無聲息之間門,所有女孩都被玄明真人收走,也因二人動作足夠隱蔽,並沒有引起此地禁製的警覺,一頓操作完成,兩人都悄悄鬆了一口氣,正要化作光絲溜走,玄明真人卻陡然拉住了湘影仙子的衣角,二人在黑暗中迅速對了一個眼神,而後,他們把身形藏入了陰影裡。

有人來了。

是幾個衣著華美的魔族人。

因為玄明真人湘影仙子的神乎其技,並沒有人發現他們悄悄把姑娘連帶陶甕都掉了個包——女孩都不必說了,連陶甕上的花紋玄明真人都仿照得一模一樣,於是那些魔族人隻清點了一下陶甕的數量對不對,便拿出一個玉瓶連人帶容器地收起了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那個女孩。

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再次在黑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雙雙悄無聲息地化作了兩隻微末的蟲豸附在魔族人的衣角,跟著他們往下走了不知多久,終於停留在一處非常寬闊,仿佛地底下都被掏空了的洞窟。

那裡是一大片的血海,上頭起起伏伏的都是各種紅紅白白的血肉。

往上看,有非常微弱的陽光透下來,魔界的陽光本來就不如仙界明媚,又不知上麵是有幾層禁製,能進來的陽光自然已經十分微弱,還帶著兩分血腥與邪異。

但那些魔族人對此好像早已習以為常,他們的目標並不是那散發著濃鬱腥臭味兒的血海,而是展動身形飛上血海上空一塊懸浮著的土地,那裡長著粗大的樹根,擁有那樣樹根的樹木自然十分巨大,也是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從來沒有見過的品種。

現在不是鑒定品種的時候,他倆隻沉默地看著那些魔族人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堆鋤頭鐵釺之類的玩意兒,沒有用法力,而是一個個如同乾活的老農一般吭哧吭哧地開始挖地。

動作竟也十分熟練,他們挖的那一片土也仿佛比彆的地方鬆軟,很快就挖出了一個巨大的坑,露出了裡麵的……

湘影仙子看到的那一瞬間門心都緊了。

那裡埋著一個老嫗。

頭發白如枯草,皮膚滿是皺褶,身上外露的骨骼都發黑,有些萎縮,弓著腰,蜷縮成了胎兒在母體中的模樣,卻因為沒有手也沒有腳,怎麼看怎麼扭曲駭人。

而她的頭顱被樹根緊緊地纏著,準確的說,樹根從天靈蓋活生生鑽了進去,再從眼睛鼻子口鑽了出來,此外樹根還纏著她那可憐巴巴的軀乾,非常緊,仿佛要把她的最後一滴骨血都榨乾。

老嫗重見天日的時候,那衝天的怨氣……連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都退避三舍。

不過那些魔族人好像是見慣了這些,為首的魔族人淡定地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個小玉瓶,從玉瓶中滴了一滴水出來,無色無味,仿佛什麼也沒有加,可一滴水下去,將老嫗纏得死死的樹根卻仿佛遇上了什麼恐怖的東西,飛快往主根縮,鬆開了那個可憐的女人。

然後湘影仙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甚至一伸手捂住了嘴巴讓自己不要尖叫出聲來。

——老嫗都這樣了,還沒有死!

她的胸腔還在起伏。

還因為樹根撤了,她的聲帶不再被壓迫,然後發出低低的,咿咿呀呀的聲音。

那些魔族人對此卻一臉淡定,一伸手抖出了一條鞭子將老嫗攔腰卷起,直接往下一扔,下麵就是血海,兩三息時間門之後便是重物入水的聲音,而後則是那些白骨魚瘋狂啃噬的嘈雜。

這一幕並沒有什麼,因為湘影仙子剛才看到了兩道不起眼的靈光,應該是玄明真人出了手,悄然救下了老婦人,丟了個東西下去任由魚群啃噬。

而眾魔族中人還沒完——老嫗的位置騰出來之後,他們便拿出了那個處在花一樣年華的女孩,女孩的麵容還是在極度的歡愉和怨恨之間門來回切換。

湘影仙子正要凝神看他們還能出什麼幺蛾子,玄明真人卻在此時嘴唇微動,給了她一句傳音。

湘影仙子麵色一變,藏在廣袖之內的手指靈光微閃,悄悄操縱著自己出品的傀儡。

這些官司那些魔族人自然無從知曉,他們隻在那個陶甕放穩之後,拿著手中的鐵釺對著陶甕就是用力一砸。

陶甕應聲破碎,因為角度拿捏得非常合適,那個沒有手腳的傀儡連帶一陶甕的稀裡嘩啦粘稠腥臭的液體一並滾落到他們剛剛挖出的坑內,傀儡再沒有了一會兒歡愉一會兒怨毒的切換,而隻是悲哀地發出痛苦的慘叫,方才那個被一滴水逼退了的樹根也緩緩重新爬了出來,開始研究怎麼頂破新的養料的天靈蓋。

一切都很正常,魔族人開始填土。

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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