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容衍答應了, 沈蕪那雙漂亮的杏眼裡反而有幾分赧然。
沈蕪微垂目光。
就見容衍已經放下了那塊玉佩。
他此刻搭於書卷邊沿的手指修長,如白玉般無瑕。
不論是昨日的殺雞,還是今日的殺魚, 似乎都與容衍周身氣質格格不入。
沈蕪垂下的睫羽輕顫。
見沈蕪好半晌都未作聲,容衍眼皮輕掀,就見眼前這小姑娘的神情悶悶, 前邊尚且明快的氣息此刻無端變得有些低落。
是因為他剛剛略微猶豫了麼?
她以為自己不樂意?
容衍開口道:“並無勉強。”
沈蕪咬了下唇, 聞言飛快地瞥了一眼容衍, 正好對上容衍朝她淡淡看來,他再次說,“殺魚之事,於我而言並不勉強。”
容衍的眉眼精致, 他漆黑的眼底難得多了幾分柔和之色。
沈蕪杏眼裡的那點不開心一下就消散了。
她順勢坐在容衍對麵,雙手捧著臉,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好奇地眨眼問道:“你這幾日有想起來什麼了嗎?”
容衍移開他落在沈蕪身上的目光,垂眼道,“偶有零星畫麵閃過, 尚未記全。”
餘光見沈蕪漂亮的眉眼微有些蔫意,容衍摩挲書頁的指尖不由頓了下, 緩緩道:“憶起所有,興許就這一兩天罷。”
聞言,沈蕪開心地彎起眼, 說:“好想知道公子你的名字呀。”
沈蕪:“都說人如其名, 總覺得公子你的名字一定跟公子你的容貌一樣好看,唔,好聽……嗯, 好聽又好看。”
容衍:“……”
容衍抬眸看了眼沈蕪。
小姑娘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前邊還在煩悶不樂,眼下又變得天真爛漫。
“容衍。”
容衍垂眸啟唇道。
沈蕪目光清淩淩,似乎有些疑惑:“……龍眼?”
他是想吃龍眼了嗎?
眼下還未到吃龍眼的季節呢。
說起來,院裡那棵棗樹已經結滿了青棗,可以摘了。
聞言,容衍不由抬手按了下太陽穴。
怎麼扯到龍眼去了。
見沈蕪的心思似乎飄遠了,容衍指節輕敲桌麵。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我的名字,容衍。”
“容,上善若水,有容乃大的容。衍,從水從行的衍字。”
若是尋常人家,聽見容姓,幾乎能馬上反應過來容衍的身份不凡,容姓在燕朝是三大貴族之姓,如今的天家就為容姓。
但對於沈蕪這般年紀尚輕,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來說,她似乎並未反應出來容衍姓容有哪裡不對,容姓跟其他姓又有哪裡不同。
“好聽。”
沈蕪有些開心地念起他的名字,“容衍?容衍。”
聽見沈蕪聲音綿軟地念了他的名字。
容衍下意識朝她看去。
隻覺他的名字從她口中念出,勉強還算悅耳。
在記憶未完全恢複之前,容衍其實並無打算告訴沈蕪他的姓名。
但看見她對他有所好奇,猜想他姓名是否人如其名之時,容衍鬼使神差的,還是說了出來。
“對啦,院子裡的青棗熟了,我去摘顆給你嘗嘗!”說著,沈蕪驟然想起薛南涯早晨送她的那一籮筐魚。
她回頭還得找個時間將那個小蘿筐還給薛南涯。
沈蕪也沒想白拿薛南涯的魚,心想她正好可以摘一些院子裡的青棗送他。
投我以魚,報之以棗。
容衍見沈蕪拋下那句摘青棗給他嘗嘗之後,似是想起了什麼,一下風風火火地起身跑出了屋內。
室內靜寂。
容衍指腹摩挲紙頁,他仍端坐在桌前,隻偶爾略微不經意地抬起眼。
透過半掩的窗,他將視線瞥向院子。
如今正值早春二三月份,院子裡那棵棗樹已經結滿了許多青棗。
好幾根纖細的樹枝更是被掛滿的青棗壓彎得樹梢低垂,沈蕪都不用特意踮腳和尋梯子,隻稍稍伸手就可夠著。
沈蕪手上拿了把剪子,她將低處的青棗一顆顆采摘了下來。
再之後,沈蕪將一顆顆青棗小心地放進她身後石桌上的那個小蘿筐當中。
沒花太長時間,左右不過一兩柱香的功夫,沈蕪就摘滿了快要半個籮筐的青棗。
因為薛南涯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沈蕪怕滿滿一籮筐的青棗太多,摘到半筐就停了。
也是這時候,沈蕪突然想起她前不久跟容衍說,她要摘一顆給他嘗……結果她好像不小心把容衍拋之腦後了。
沈蕪拿了兩顆青棗,匆匆進屋之前不忘用井水將之洗淨。
容衍見沈蕪摘了又摘,不明白她摘顆青棗為何要如此之久。
餘光見沈蕪似乎轉身要奔屋內走來,容衍垂下了目光,心無旁騖地低眼看著手中的書卷。
沒多久,容衍就聽見沈蕪輕快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
“容衍你嘗嘗……”
沈蕪一進屋,就見容衍在看書,她的聲音不由放輕了一些,“新鮮摘下來的青棗肯定很甜。”
直至聽見沈蕪的聲音,容衍這才放下泛黃的書卷,循聲抬起眼,分神看她。
沈蕪彎起杏眼。
她手上拿著兩顆青棗,她上前遞了一顆給容衍,她自己也拿了一顆。
沈蕪低頭咬了一口她手中那顆青棗。
似乎很甜,她的唇邊一下漾起了笑。
見此,容衍也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青棗。
入口甘甜,很脆。
沈蕪的鼻尖還沁著汗珠。
她的杏眼水潤,臉頰被日光曬得有些白裡透粉,連帶著她的眼尾透著幾分姝色。
“怎麼摘了這麼久。”
容衍問:“摘了很多?”
沈蕪雙眸彎彎:“很久嗎?我感覺我摘得很快。”
“不算摘得很多吧,我就摘了半個籮筐的青棗,唔,再加上我們手上這兩顆。”
容衍微微頷首。
就聽沈蕪有些開心地繼續往下說,“等會我要去趟隔壁,把那筐青棗送給薛哥哥。我不能白拿他的魚。”
說這話的時候,沈蕪已經將她手中那顆青棗吃完了,眼下隻剩一個乾淨的核。
而容衍還隻咬了半口,眸色淺淡。
不過送了幾條魚,就從鄰居哥哥變成了薛哥哥?
容衍捏住青棗的動作微有些用力。
隻覺口中那一點甘甜霎時變得有些索然無味。
既然已經吃完了青棗,沈蕪沒再跟容衍呆一塊,她又出了屋子。
容衍目光微閃。
稍等了片刻,就見沈蕪雙手抱著籮筐經過窗前,腳步輕快地走出院子。
這是給薛哥哥送青棗去了。
容衍神情不明,斂住目光。
就在這時,他的太陽穴頻頻刺痛,逼得容衍不得不閉上眼,他的額角微有冷汗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