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丞相無地自容,想到他前不久還跟薄以慎說蘇雲清待人有禮,如今替蘇雲清尋了個身體不適的借口之後,蘇丞相也匆匆告辭,離開了薄府。
薄以慎看向沈蕪,沈蕪也正看向他。
眼下她無比生氣,直呼他名:“薄以慎!”
“我跟楚星臨的婚事是從小就訂了下來的。就算你是我的小叔,你也沒有資格對我娘親他們訂的婚事不滿,何況你還不是我親的小叔。”
沈蕪咬唇,沒忍住脫口道:“我都以為你想要賣侄女求榮,不然為什麼剛認回我就這麼急著給我安排新的婚事。”
她說什麼?
賣侄女求榮?!
薄以慎硬生生氣笑了。
他的下顎線緊繃,落在沈蕪身上的那道目光有瞬凝結成冰。
說完,沈蕪也意識到她這話好像說得是有點過分了。
但說出去的話已經是潑出去的水,沈蕪抿了抿唇,沒再看薄以慎的神情,直接越過他離開。
留在亭子裡的侍女們幾乎不敢抬頭看薄以慎的表情,更是恨不得沒聽見沈蕪那句“賣侄女求榮”。
沈蕪姑娘這番口無遮攔的話著實會把薄大人氣死。
薄以慎麵色鐵青得極為難看,更是動怒到直接將手中那枚白玉扳指用內力捏出數道裂痕,那雙深棕色的眸子晦暗無比。
從這日起,薄府裡的下人如履薄冰。
因為沈姑娘跟薄首輔冷戰了起來,她不再踏足薄以慎的書房。
每日十張大字都呆在東廂房寫,寫完讓人送過去。在同一個屋簷下,兩人幾乎沒再見過麵,未有言語。
下人們隻覺薄以慎氣壓低得越發駭人,心想首輔怕是真被氣到了,不然不會這麼多天了,還真跟一個未及笄的晚輩置氣起來。
在冷戰的第五日。
宮裡不僅來了一道賜婚的聖旨,將她和楚星臨的婚期定在了皇帝壽誕之後的第五日,隨之還下了一道封沈蕪為思寧郡主的旨意。
沈蕪領完旨,離開之前,隱約感覺薄以慎的目光有瞬落在了她的身上。
徐徳勝瞧見薄以慎的臉色冰冷,知道他曾想撮合相府的嫡長子同他侄女,但未果。
離開前徐徳勝對他道,“楚小將軍這日日進宮求聖上賜婚,聖上起初晾著,誰能想到這楚小將軍梗著脖子,寧願不要封侯都要娶思寧郡主,聖上笑他少年人,最後還是動容了。”
“聖上原打算在壽誕那日恢複郡主的身份,如今索性將賜婚跟封郡的旨意一同下了,楚小將軍那邊封侯的旨意也下了。”
薄以慎微微闔起眼,扯了扯唇。
這兩人還真是……
好似他薄以慎真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
那日沈蕪左一句你不是我的親小叔,右一句賣侄女求榮還真是狠狠紮透他的心,紮得鮮血淋淋。
薄以慎哂笑了一聲:“隨她去了。”
這十來日的大字彆當他沒看出來。
怕是楚星臨私下經常來找她,提筆替她寫了。但楚星臨再怎麼模仿她的字跡,薄以慎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部分字跡筆鋒太銳,不是出自沈蕪之手。
但這些薄以慎都權當不知道,怒氣卻在眸子裡翻湧。
楚星臨每來一次,他就在府裡加一次死士,總有刀劍無眼的時候。
一連冷戰這麼多天。
薄以慎書房裡屬於沈蕪的東西都未讓人處理,依舊保持原樣。
私下更是雷打不動,每日依舊會問話東廂房的侍女。有時候侍女回完話,就見薄以慎深棕色的眸子微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薄府的下人們看得出來薄以慎在意沈姑娘,又總覺得薄以慎對這侄女太過關心了,事無巨細地一一過問,好似不容對方離開他的眼皮子底下。
薄以慎也意識到他對這侄女的掌控欲太強了。
這不對。
既然她不領情,賣侄女求榮這話都說出了口,這叔侄緣分淡了就淡了,他不少她吃穿用度,備好嫁妝,已是仁至義儘。
薄以慎坐在書房裡,目光定定落在遠處那張淩亂的小案桌。
這一秒是她還在眼前,不一會兒就將從那摞堆高的書卷中抬起臉,朝他輕眨杏眸,粲然動人。
下一秒是她冒冒失失,不慎將眼前這摞堆高的書卷弄倒在地,杏眸微蔫地瞅他。
但此刻書房寂靜,隻有他一人。
薄以慎斂起眸,壓下眼底泛起的不明情緒。
*
太子府,書房。
許管事微微用餘光看向立在案桌前的太子,他正執著筆。
這一個月以來,太子當真一點都未再過問沈姑娘,他們也極有眼色的不再提起。
容衍的眉眼平靜無瀾,獨獨那雙黑眸近來猶如落了冷冷的霜雪,再不見半點暖意。
雖然太子府好似一如往常,但隻有府中的下人清楚,府中這氣壓是一日低過一日,明明開了春,卻仿佛還在寒冬臘月。
許管事想著這都快一個月了,太子也似乎完全不在意那小姑娘了,總不能等殿下後日因陛下壽誕進了宮,才發現沈姑娘原是他的表妹。
許管事並不知太子早已從暗衛處知曉。
在退下去之前,許管事猶豫了半晌,還是張口跟容衍說了沈姑娘的身世,她如今不僅被冊封為思寧郡主,陛下還給她和楚小將軍賜了婚。
說到“賜婚”二字,許管事感覺太子執筆的動作似乎滯了下。
許管事繼續將話說完:“……待後日陛下壽誕,沈姑娘應當也會隨薄以慎進宮。”
說完,許管事眼皮突然跳了跳,心頭不由有些發怵。稍稍抬眼,就見燭光下,太子的麵容不明。
容衍擱下筆,目光定定的落在宣紙上那處暈開的墨點,不悅地顰起了眉。
他在宣紙上。
不知何時竟寫下了“奪”這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