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烈烈,熱得人愈發煩躁。
儲秀宮
半夏在戈雅麵前來回踱步,擔憂道:“主子,李庶妃要出來,咱怎麼辦?”
白芷覺得半夏來回走路,晃得人頭暈,她新來的,也不明白半夏為何要那麼怕李庶妃,便問了原由。
皇後與昭妃這些個高位妃嬪也沒見半夏如此怕過。
半夏停住腳步,表情誇張道:“白芷你新來的,你不知道,這個李庶妃有多跋扈,皇後與昭妃,還有其他庶妃們還顧著點臉麵,起碼不會明麵上出言無狀,李庶妃罵起人來葷腥不忌,罵的可厲害了。”
戈雅慢條斯理地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怕什麼,她要是罵便就罵回去唄。”
她前世在網絡上沒少跟人“退!退!退”,鬨起嘴仗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半夏撓頭道:“可是,主你以前不是最怕李庶妃那張嘴了嗎?”
戈雅放下茶杯道:“以前那是因為懷孕不宜動氣,我這才不跟她多計較,她現在再敢這麼罵,我就讓她知道花兒為什麼那麼紅。”
李家有兵權,她董家也有兵權,誰怕誰。
也就原身覺得自己是包衣出身,在李庶妃這個旗人麵前感覺抬不起頭。
戈雅作為一個經曆過人人平等社會的人,自然不會因為這樣階層製度而感到自卑。
......
翌日請安時,戈雅坐下後,眾人目光都投射在戈雅身上,打量著她。
似乎想透過戈雅臉上的表情,看出她對於李庶妃將要解禁,是什麼樣的心情。
戈雅麵對那麼多雙眼睛,麵色如常。
李庶妃已經禁足五個月,在康熙眼裡已經足夠了。
李庶妃父親剛阿泰在順治五年便擔任正二品宣府總兵官。
宣府地區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可見李氏家族在清朝軍事方麵也是相當重要的。
當然她董家能夠鎮守邊疆,兵權自然也不差。
所以戈雅一早就料到李庶妃不會被康熙禁足太久
此外戈雅還嗅到了一個政治信息,就是康熙已經開始布局削藩的事宜了。
她猜測康熙這個老狐狸,肯定拿捏李庶妃的錯處,與李家建立了某種協議。
請安散會後,戈雅正要往回儲秀宮,便聽到身後有人叫住自己,一轉頭發現竟是昭妃。
昭妃讓人放下轎攆。
戈雅見狀前行幾步行禮,笑道:“嬪妾參見昭妃娘娘,不知昭妃娘娘喚嬪妾,所為何事?”
昭妃道:“不知董庶妃可願於本宮同遊前禦花園?”
“嬪妾自然願意,隻是二格格離了嬪妾時間太長了,嬪妾有點不放心……”
昭妃以為戈雅不願意去,眼神有些失落道:“沒關係,孩子要緊。”
戈雅忙道:“昭妃姐姐誤會啦,我隻是想抱著孩子一起前去,不知昭妃姐姐願不願意。”
她其實性子有些慢熱,感覺昭妃性子應該比她還慢熱,帶上孩子也容易打開話題。
紫禁城的禦花園跟前世的故宮禦花園可不同,故宮隻有可憐的一丁點普通花盆花景。
如今禦花園擺滿各種名貴花卉,奇花異樹,周邊的園林又交錯著鬆、柏、竹作為點翠。
環境幽香,因有花草樹木遮掩吸光吸熱,倒比紫禁城其他地方涼爽,是個乘涼的好去處。
戈雅抱著孩子與昭妃閒逛逛,一邊教孩子認東西,一邊與昭妃聊天。
她見昭妃擺弄架子上那盆蘭花,便道:“聽聞昭妃姐姐,喜愛養花弄草?”
昭妃轉身道:“不過是閒時無聊,找些玩意消遣罷了。”
戈雅莞爾一笑:“其實嬪妾也想弄些花草來養,但我老是能養死,就不糟踐了這些花卉了。”
回想前世,她就連最好養的多肉,都能給養死了。
昭妃嘴角上揚,認真地看著戈雅道:“放心有本宮指導,你養不死。”
低沉的禦姐音撩過耳邊,戈雅感覺到一陣酥麻。
啊啊!姐姐殺我。
戈雅半響回過神後才反應過來,昭妃這是邀請自己去她宮中,開心道:“那妹妹就常常帶著烏那希叨擾昭妃娘娘了。”
烏那希也跟著對昭妃呀呀呀,戈雅噗嗤一笑,輕捏了下女兒臉頰:“小機靈鬼。”
昭妃見狀會心一笑,幫烏那希整理了一下衣服。
“昭妃姐姐,你要不要抱抱烏那希?”戈雅靈機一動,提議道。
昭妃點了點頭,脫下護甲遞給貼身宮女翠兒,便伸手將烏那希了抱了過來。
烏那希到了昭妃懷中卻異常安靜。
戈雅奇道:“小家夥,竟然沒有鬨,昭妃姐姐你不知道她特彆認人了,陌生人一抱就哭,氣性可大了。”
其實烏那希一到昭妃懷中,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便一直盯著昭妃旗頭上的流蘇看,是流蘇吸引了烏那希的注意力。
昭妃也注意到了,便將流蘇摘了下來逗逗烏那希,逗得烏那希咿咿呀呀地叫。
戈雅也跟著一起逗閨女,一時間,禦花園裡這一角其樂融融。
昭妃忽然問道:“皇上查出是我掌管的部門做得,你就沒有懷疑過是本宮指使的嗎?”
戈雅冷不丁地被問得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昭妃說是內務府克扣一事,答道:“昭妃姐姐不是已經自證清白了嗎?而且姐姐幫過我幾回,相信你定不會害我的。”
昭妃冷笑道:“就那麼相信本宮?那點小事對本宮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就不怕我先買個好,再趁機謀害你?”
戈雅眉眼彎彎地笑道:“以您今天的地位權利,沒必要如此費勁心機,搞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手段,想要害我直接吩咐人做便行了。”
皇後害她,她能了解是因為皇後喜歡愛慕康熙,但昭妃似乎並不太在乎康熙的寵愛。
而且權利自己更是沒有這個能力觸碰,所以她跟昭妃根本沒有利益衝突。
昭妃啞然失笑,想了想道:“下回你遇到在內務府遇到難事可以來尋本宮。”
戈雅心下一喜,昭妃這是向自己遞出橄欖枝了嗎?
昭妃又道:“好了,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有空就帶烏那希到翊坤宮坐坐。”說著便把孩子遞給戈雅。
戈雅興高采烈抱著孩子得回到殿內,半夏便迎了上來:“小主,什麼事值得高興?”
難道皇上又不同意解禁李庶妃了?
“沒什麼,就是方才與昭妃娘娘遊玩了一會禦花園。”戈雅著急喂奶,撂下一句,便往裡屋了。
半夏也知道自己主子要喂奶,便問跟戈雅一起隨行的白芷:“昭妃娘娘跟小主在禦花園聊什麼了嗎?”
白芷眉開眼笑道:“昭妃娘娘邀請小主常常到她宮裡做客。”
“真的?”半夏不敢相信問道。
白芷笑道:“我何時騙過你。”
半夏頓時欣喜若狂,如果是真的,那小主日後便有靠山了,昭妃娘娘在宮中除了皇後以外,還沒有嬪妃得到過她的青睞呢。
有一個位高權重的盟友戈雅也高興,但她不求昭妃娘娘能送她上青天,隻求有難,日後內務府也能有說上話的人就行了。
很快便雙喜臨門,康熙今晚又翻得是戈雅的牌子。
戈雅抱著孩子到門口迎接康熙。
康熙親自扶起戈雅,很自然的從戈雅那裡將烏那希抱入懷中。
如今烏那希已經三個月大了,除了呀呀呀,就隻會說啊啊啊。
烏那希見到是康熙便朝他啊啊啊得叫。
康熙一時興起教烏那希:“阿瑪,阿瑪。”
烏那希一開始還是啊啊啊地叫,漸漸地她就被康熙帶了節奏。
“阿瑪,阿瑪。”奶萌奶萌的聲音環繞在戈雅與康熙之間。
戈雅雙手捂住嘴巴,不敢置信道:“烏那希,她居然會說話了?”
康熙也是一臉欣喜,寵溺地摸了摸烏那希的頭:“再說一句給皇阿瑪聽聽。”
“啊啊,阿瑪!”
隨即戈雅一臉委屈道:“嬪妾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邊,沒想到她開口一句話居然是阿瑪。”
康熙沒好氣地牽著戈雅的手進屋:“醋壇子,就連朕的醋你也吃。”
二人抱著孩子坐下軟榻後,戈雅不死心地教烏那希:“額娘,額娘。”
可烏那希還是隻會啊啊,啊著啊著,還會喊阿瑪。
康熙都忍不住笑了。
戈雅在內心冷哼一聲,心道,笑屁啊,你隻不過占了音節的便宜罷了,要是叫母親為媽媽,肯定是先叫媽媽的。
很快,孩子餓了,便跟哭著要回到戈雅身邊,戈雅便說該給孩子喂奶了,將孩子從康熙懷裡抱過來。
她想著對麵反正是孩子她爹,又坦誠相見過了,便直接寬衣喂糧了。
可喂著喂著,戈雅似乎感覺康熙的目光有些曖昧。
果不其然,等孩子睡著奶娘帶下去,康熙便命所有宮人退出去,隨即就如一頭餓狼撲了過來。
一倒一顛眠不得,更聲敲破五更秋。
......
翌日。
鬨了那麼久,康熙起來卻感覺神清氣爽。
戈雅捂著領口,可不神清氣爽嗎?搶了閨女的口糧吃。
她起身做做樣子服侍康熙更衣。
一般帝皇的行程是先去早讀,然後才是去上朝。
所以戈雅並不用服侍皇上穿朝服,隻是服侍穿上便服,倒也不麻煩很快便弄好了。
康熙穿戴好衣服轉身問道:“李庶妃解禁,你可有怨朕?”
今日便是李庶妃解禁日子,康熙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有,才在昨晚翻了戈雅的牌子。
正在替康熙係著服行帶的戈雅手一頓,心想康熙明知故問,放出陷害過她,與她不對付的嬪妃,能不怨嗎?
隨即她恢複神色,裝出一副深明大義模樣:“皇上您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您這麼做定有您的道理,嬪妾相信皇上。”
康熙眼裡閃過一絲內疚之色,為了日後剛阿泰能全力支持他削藩,不得不的那麼做。
對他來說,未來軍事上李家與董家一樣重要,他還是希望兩人能夠和睦相處的。
康熙想著日後自己再賞賜戈雅些補償,便拍了拍戈雅肩膀,就出儲秀宮了。
送走康熙,戈雅用完早膳便出門請安去了。
戈雅與馬佳庶妃踏入坤寧宮殿內,便見李庶妃已在大廳裡頭坐著。
李庶妃長得閉月羞花,姿色在後宮中也算是上上之姿,她聽到門口的動靜,轉頭望向門口,便瞧見了戈雅。
她不由地握緊手中的手帕,她一直以為董庶妃生下孩子後,肯定會身材臃腫,麵色憔悴。
那麼她一出來便是後宮姿色之最的嬪妃了。
可當她再次見到董庶妃那一刻夢想破碎了,怎麼感覺董庶妃反而比以前更加明豔,氣質也更加出塵。
仿佛清晨中帶著是露水的芙蓉花一般。
很快她便冷靜了下來,上前見禮,親和地笑道:“許久不見了,董姐姐。”
董姐姐?
戈雅已經做好吵架的準備,但這李庶妃上演的是哪一出?戈雅與馬佳庶妃暗自交流眼神,怎麼感覺李庶妃變得也太奇怪了吧。
戈雅也不懂李庶妃肚子裡賣什麼葫蘆,便回禮冷聲道:“李庶妃。”
李庶妃麵露難過之色,一把拉著戈雅的手,聲淚俱下道:“董姐姐,妹妹知道以前是妹妹的不對,經過此次禁足,妹妹已經痛改前非,還請董姐姐能夠原諒妹妹。”
戈雅內心一臉驚恐,不是吧,姊姊,你來給我整綠茶白蓮這一套。
戈雅不露痕跡地掙脫李庶妃的手道:“那就恭喜李庶妃改掉以前的惡習,出來以後一定要好好做人,不要辜負皇上對你的恩典。”
想讓我親口原諒你?做夢去吧。
李庶妃聞言臉色一垮,表情瞬間凝固了。
戈雅趁機趕緊坐到右三那個位置。
眾人聞言都在用手帕遮住嘴偷笑,董庶妃怎麼說的好像李庶妃是牢犯釋放似的。
不對,禁足可不就是嬪妃版的坐牢嗎?董庶妃說地也沒錯。
馬佳庶妃也走上左一的位置,經過李庶妃時,還好心提醒道:“李妹妹,快到請安的時辰就彆杵在這裡了,趕快坐下吧,要不是待會皇上罰完輪到皇後罰了。”
李庶妃聞言臉色變成豬肝色,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她隻能訕訕地回到坐回自己的座椅。
戈雅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其實前世她不是特彆愛喝茶的,到了清朝走到那裡都是茶水伺候,慢慢地也就喜歡了。
戈雅放下茶杯,餘光掃了右上邊的那拉庶妃,暗自拿著手帕狠狠地壓住嘴巴。
從她的角度能隱約看到,那拉庶妃這是想要嘔的表情。
戈雅眉梢微挑,這是懷孕了嗎?
那拉庶妃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瞧她,抬頭環繞四周,企圖尋找投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
戈雅見狀連忙收回目光,正視前方。
那拉庶妃環繞一圈發現並沒有人關注她,心下一鬆,放心地端起旁邊的茶杯豪飲一口。
戈雅也鬆了一口氣。
看那拉庶妃這小心翼翼的架勢,應該是想要瞞住眾人自己懷孕的消息吧?
戈雅想到快要到中秋節了,猜測那拉庶妃應該想在中秋宮宴上公布懷孕的消息。
就在戈雅胡思亂想之際,皇後已經出現到殿中。
戈雅連忙隨著眾人起身行禮。
“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坐在上首頷首道:“起吧。”
皇後走了一遍日常訓話流程後,又點名道:“李庶妃,皇上既然已替你解禁,望你日後能夠恪守宮規,且不可再做出破壞後宮姐妹和睦之事。”
李庶妃咬住後槽牙,儘量不讓自己露出情緒,低眉順眼道:“謝皇後娘娘教誨,嬪妾在這五個月裡已迷途知返,日後定會安分守己。”
李庶妃感覺禁足不是最憋屈的,反而覺得現在才是最憋屈的。
此時的她如同赦免出獄的牢犯一般,一遍遍被人領出來說教。
前麵董庶妃與馬佳庶妃她可以不理會,現在麵前的是皇後,自己還得謝恩。
一時間都將解禁的喜悅都衝散了。
皇後滿意點了點頭,又對戈雅笑道:“董庶妃,既然李庶妃如今已改過自新,希望你們日後能夠和睦相處。”
戈雅道:“是,皇後娘娘。”
既然後宮中“總經理”發話了,不管願不願意和解,還是要給皇後個麵子的。
皇後麵露滿意之色,轉頭對眾嬪妃道:“宮中許久沒有熱鬨過了,過幾日便是中秋國宴,你們要是準備了什麼才藝,想獻藝,或想看什麼節目,就去暢音閣與扮戲樓預備一聲,本宮自會安排。”
要是能有一兩個嬪妃吸引到皇上注意力,便更好了,她還是從心底裡有人能夠分一點董庶妃的恩寵。
戈雅與馬佳庶妃這些有子嗣的人沒有表演節目的意思,倒是底下那些無寵的庶妃有些意動。
戈雅無聊地用手指轉著手帕。
管他呢,反正沒有她事,她不會唱歌又不會跳舞的,而且也不懂有什麼節目好看,所以她隻管摸魚享受便是了。
眾人散會後,那拉庶妃回到自己寢宮門口,便忍不住吐了出來。
宮人們忙拿臉盆接那拉庶妃吐出的汙泄之物。
等那拉庶妃吐乾淨了,青梅上前替她擦拭嘴巴,又轉頭從杏兒手中端來的茶杯,讓那拉庶妃漱口。
一整套下來,那拉庶妃終於感覺舒服許多。
青梅將那拉庶妃扶到軟榻歇下後,杏兒在一旁心疼道:“小主,您近幾日害喜如此厲害,要不還是宣太醫來瞧瞧吧?”
那拉庶妃聞言冷冷掃了杏兒一眼。
杏兒嚇得一激靈,不明白主子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她,她也是為了主子好啊。
杏兒便是補上荔枝空缺的宮女。
青梅害怕杏兒被主子指責,忙道:“主子自有自己的打算,行了,你先下去吧,這裡我伺候就行了。”
那拉庶妃卻吩咐杏兒道:“去三阿哥那邊將金嬤嬤喊來。”
杏兒應是便告退了。
金嬤嬤一來,那拉庶妃便讓她趕緊替自己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