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屋中的炭盆燒得很旺。
刺兒睡著了,唇色蒼白,起了很多裂口,衛無憂靜靜看著刺兒的麵,眼神止不住飄向他的右臂:"縫合術無法進行,是因為斷肢的保存狀態不夠標準。南風,去兩位墨家的先生來一趟吧。"
若有可能,他希望刺兒醒來之後,能獲取一個“用義肢替代斷肢”的好消息。
雲中等待救援的日子是難捱的。與伊稚斜單於約定的五日之期很快便到了,好在老天幫忙,再降暴雪,又把他們堵在了半道上。
留給伊稚斜的時間不多,雖然已經攔截了衛無憂這方派出的人馬,雲中城外駐地的餘兵也被包圍困住,他依然沒有大意。
第九日,伊稚斜便帶著人馬清出一條道,兵臨雲中城下。他看到城牆上架起的猛火油櫃,再望見高出數丈的堅固城牆,臉色已經難看許多。
雲中城牆加固是在幾個月之前,那時候,霍去病正打得他們遍地開花,哪裡有心思派人打探大漢邊城的消息。
伊稚斜蹙眉,對郭解那點淡薄的信任徹底土崩瓦解。
匈奴人不懂得何謂基建,也不知大漢如今不隻是馬具盔甲有了變化,許多工程技術亦是更新換代,早已與從前不同。
他仰頭看著麵前高十幾米的城牆,磚石牢固,外頭似乎還抹了一層旁的材質,滑溜溜沒處下腳。城牆前甚至還橫亙著一條護城河,便氣不打一處來。
郭解亦是詫異,繼而陰了麵色:"大單於,那疫鼠……"
伊稚斜冷冷:"鼠疫之事莫要再提,還不若引弩車來,再放箭火攻。諾裡,吩咐下去弓手準備。"
城外精騎要火攻之事很快傳入衛無憂耳中。衛小四歎氣,知道接下來隻能靠他們守城等待應援了。
小家夥
手指著自己新繪製的簡易輿圖,道:“吩咐北城按照原定計劃嚴陣以待。箭矢射不了太遠,幸而北城這片本就是兩座官邸,叫人收拾了易燃品,準備水缸滅火即可。"
城中衛兵和民兵領命,分工明確執行下去。
此後六日,衛無憂掰著指頭,—一應付著匈奴人搬出的床弩、攻城車等花樣,一刻也不敢放鬆。
床弩這東西是專為攻城設計的弩箭,最早出現於春秋戰國。
其威力強,射程遠,三四個士兵一同操作下,便可將成排的釘深深釘入城牆中,再由攻城兵攀爬上去,入城,奪閘樓,放下護城河上的吊橋迎大軍入內。
匈奴人原本對此信心滿滿,這是他們學漢人的,也是攻城時最為拿手的,必不可能失誤。然而,伊稚斜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雲中城的城牆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釘子扣進去,人卻很難在冰上攀爬,加之城樓上猛火油櫃的攻擊,匈奴人吃了小虧,很快撤回去。
伊稚斜領精騎攻城第六日,雲中封閉城門守城的第十五日。戰事發生了變化。
天放晴了,一夜之間雪水和冰開始融化,攻城戰已經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這便是單於所要的時機。
朝陽高掛長空。匈奴人叫囂著,後浪擁著前浪,一批批攀爬上雲中城牆,似乎無所畏懼。
城牆之上的閘樓內,衛無憂親自坐鎮以安軍心。
衛不疑與李陵原本不肯,但情勢危急,隻好應下。此刻見閘樓之外的城牆上已經打起來,衛不疑再不肯退讓,拉過衛無憂交到南風懷中,便要他護衛好人撤回東城府邸內。
那裡還有最後一道防關,定要護住憂兒,直到最後一刻。
城頭上殺成了一團,城牆外綿延的泥濘荒原上,有隆隆馬蹄音奔馳而來,那是千軍速援而來的生機。
單於自知逃脫無望,大計無望,仰天冷笑幾聲,便親自與奔赴而來的漢將拚殺起來。
長陽之下,賊首霄小無處遁形。
日夜奔襲之後,帶著期門精騎趕回來的驃騎將軍坐於烏啼踏雪的汗血馬之上,一杆長戟奮力刺穿了匈人擋在伊稚斜麵前的胸腔。
單於馭馬側身,望見霍去病一雙滿含怒氣的眸子,咬牙道:“冠軍侯!”
城牆之上,衛無憂推了推南風,欣喜若狂
,大吼著指向城下:“是阿父!南風,二兄,陵阿兄,是去病阿父回來了!"
這稚嫩的童聲中飽含情緒,頓時感染了所有將士們。“冠軍侯回來了!”
“上啊!跟驃騎將軍殺儘匈奴人!”
寒陽天下,霍去病仰頭衝衛無憂在的方位一笑,手中長戟直指單於,一字一句道:“憂兒,看阿父為你砍下單於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