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鎮國寺,除了彌漫的佛香,和尚低沉的念經聲之外,所有的香客都畢恭畢敬地跪著,甚至是呼吸聲都壓到最低。
彆人是何感覺柳青青不知道,但此時的她,心一直在揪著疼,渾身冰冷似處在冰窖之中一般,身上厚實的棉衣棉褲也給不了她半點溫暖,漸漸的,心上的疼痛慢慢地減輕,可那周身的寒冰卻像是沁入骨髓和五臟六腑。
等到一刻鐘的時間結束後,所有人才敢起身,對於這一奇象,香客們的心裡即使在震驚,一個個也嚴肅地磕了頭,安安靜靜地退出鎮國寺,好多都是一路沉默,直到回家之後,才忍不住將此事說了開了。
柳青雲和柳青樺等人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柳青青的不對,然而,相比起其他人,柳家村的人對佛的虔誠更甚,所以,忍著心裡的焦急,等到事情結束。
“青青,你沒事吧?”柳青樺開口問道,另外一邊扶起她的柳青雲皺眉,即使有棉衣隔著,他都能感覺到裡麵的冰涼,也顧不得其他,握住柳青青的手,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冷得跟冰坨子一般。
“沒事!”柳青青此時完全沒有最初的活力,疲憊地搖頭,“大哥,我隻是有些累了。”
“那我們趕緊回家。”柳青樺等人也感覺到柳青青的不對勁,回頭看著那莊嚴的佛像,一個個的心都很沉重,當年的事情即使他們沒有多少記憶,可到底猜到了一些,無論這是不是屬
於青青獨有的夫妻,但是這樣的事情,他們絕對不想青青再經曆一次。
“恩,”柳青青點頭。
與來的時候玩耍的心情不同,回去的時候他們很是焦急,看著在馬車裡就睡著了的柳青青,柳青楊小聲地說道:“大哥,這事我覺得整個鎮國寺內,就青青最先察覺到的。”她是第一個發現的就更加不用說了。
柳青樺橫了對方一眼,最鬱悶地是他反駁不了對方的話。
“我們先彆自己嚇自己,”那件事情村子裡一般都不會提及,柳青雲想了想說道:“等回去之後,先去請大夫看看,或許青青隻是受涼了而已。”
眾人點頭,但他們都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很小。
這邊的柳家眾人心情很不好,那邊的柳梅婷也同樣如此,上午的時候吃了閉門羹,她並沒有罷休,讓人在青園街那邊守著,看到他們家有人回來就立刻通知她。
隻是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眉宇間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心裡埋怨,這群人到底乾什麼去了,這麼久都沒回來?
她不知道的是,自從她去看了端木軒之後,一直隻能在房間裡飄蕩的端木軒,也跟著她出來,看著柳梅婷為他著急為他忙,心裡說不感動是假的,若是之前對她的真心中夾雜著利用,現在也算是真正地將她放進了心裡。
等到消息後,柳梅婷總算是放心下來,立刻坐了馬車往青園街而去。
回到家裡,將柳青青安置在房間後,村子裡的小夥伴就立刻去請大夫,“大哥,我看著姐
姐怎麼還冷啊?”已經加了好幾床棉被了,柳青青覺得她姐姐的臉似乎都冷得發紫了,趕緊說道。
柳青樺他們都有眼睛,又如何看不到,隻是,大夫還沒來看,他們除了用熱得發燙的毛巾不斷地給青青擦臉之外,也不敢做其他的事情。
柳家院子門口,請大夫回來的柳家人正好和柳梅婷遇上,看著被攔住去路,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就冒了起來,“柳梅花,你給我滾開,無論你有什麼目的,我隻告訴你兩個字,沒門。”
柳梅婷笑著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跟著她飄著的端木軒目光冰冷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不過,畢竟是有求於人,所以,柳梅婷很快就恢複過來,“我想見見青青。”
“不可能,”說到青青,年輕人就想到正事,冷著臉看著柳梅婷,“你讓不讓?”
柳梅婷沒動。
年輕人即使已經是進士了,可並不代表他就沒有了之前在村子裡的那一門好嗓子,也不再廢話,扯開嗓門叫道:“常笑!”
幾乎是眨眼間,常笑就出現在他的麵前,“大夫呢?”
“她攔著,不讓我和大夫進去。”年輕人毫不客氣地說道,他倒不是對付不了一個柳梅婷,關鍵是柳梅婷身後不止帶著丫鬟,還跟著侍衛,明顯就來者不善,況且,現在青青這個樣子,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靠後。
常笑笑看著柳梅婷和她身後的人,他可沒什麼憐香惜玉之心,更不會顧忌柳梅婷郡主的身份,直接伸手,小孩子似地推了一把柳梅婷。
隻是,這一推,力道可不小,至少柳梅婷的一群人都狼狽地倒在地上,就是柳梅婷自己也不例外,“常笑!”她沒想到常笑說動手就動手,一直沒有將這個柳青青二十兩銀子買回來的下人放在眼裡的柳梅婷,被這一推,不僅崴了腳,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
然而,無論柳梅婷有多難堪,腳踝有多痛,都不管他們的事情,兩人帶著大夫牽著馬車進了院子,然後,“哐當”一聲,果斷地將院門關上。
柳梅婷由著丫鬟將她扶起,忍著腳上傳來的疼痛,目光死死地盯著院門,而她身後飄著的端木軒,表情比之柳梅婷也好不到哪裡去。
“怎麼樣?”柳青樺等人緊張地看著這位從仁心堂請來的老大夫。
老大夫搖頭,“柳姑娘的身體並無大礙,至於她身體為何會如此寒冷,我也不知道原因。”說到這裡,看著睡夢中的柳青青,眉頭皺得死緊,想了想說道:“我醫術淺薄,或許太醫院的太醫能看出點什麼來。”
柳青雲等人將老大夫送走之後,並沒有去請太醫,不是豁不下麵子去求恩公,而是他們明白,那老大夫原本就是從太醫院下來的,恩公說過,他的醫術就是在現如今的太醫院也是數一數二的,若是他都看不出來,那麼請其他太醫來也沒用。
更何況,在大夫沒來之前,他們心裡就有底,恐怕青青變成這樣,更佛像流淚有關係。
“這老天爺到底是什麼意思嘛,”柳青槿有些不滿地抱怨道,“我們這麼多的男人在場,偏偏要為難姐姐這個女流之輩,也太欺負人了。”
這話柳家村的人都點頭,青青遭罪,他們都覺得心疼,然而,他們更害怕的是,要是這次
的事情又像瘟疫那次那般,青青已經不能說話,臉上不能有表情了,老天爺若再收回其他的,未免也太殘忍了。
“要不要請村長過來?”其中一個年輕人開口說道。
柳青雲想了想,搖頭,“這事恐怕請誰來都沒用,再等等,或許明天青青就好了。”他們來了也隻是多一些人跟著擔心罷了,最主要的是,他怕村子裡的老人承受不住。
佛像流淚的事情很快就傳開,對於這樣的事情,端木淩這個皇帝聽後自然是第一時間派人去鎮國寺查看,隻是,去的人還沒有回來,倒是和他在一起的端木瑞先收到了柳青青的消息。
“怎麼了?”看著自家皇弟臉色大變,關心地問道。
端木瑞皺著眉頭說道:“青青那丫頭出事了,對了,皇兄恐怕不知道,今天他們一行人也去了鎮國寺,就是那丫頭第一時間覺察出不對勁的。”
“出什麼事情餓了?這麼說佛像流淚的事情是真的了?”
“恩,”端木瑞站起身來,“皇兄,我得親自去看看。”
“去吧。”端木淩點頭。
這次的事情很快就被傳開,整個京城都有些人心惶惶,畢竟,佛像流淚預示的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一個個心裡都在想,是不是有什麼大的災禍要發生了。
端木軒的府邸,九皇子和十皇子一直等到天黑,都沒有等到柳梅婷的消息,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端木軒,“九哥,現在怎麼辦?”
九皇子站起身來,“帶上人馬,我們親自去請。”
“恩,”十皇子點頭,其實他早就想這麼做了,隻是怕誤了八哥的事情,才一直忍著。
柳家的院子內,端木瑞看著柳青雲等人的臉色,想著柳青青的模樣,安慰道:“你們也彆太擔心,青青那丫頭是個有福氣的,不會這麼容易出事的。”
“恩,”柳青樺點頭。
看著心事重重的一群人,端木瑞問道,“你們是感覺到什麼了嗎?”
柳青樺等人麵麵相覷,最後才將目光停留在端木瑞身上,“王爺,凡是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青青不能說話,不能哭,不能笑,都是因為我們。”
柳青雲好些時候都在想,要是沒有那一場瘟疫,青青自然而然的笑容肯定特彆好看,說話的聲音一定很動聽,“實際上佛像流淚預示著什麼,我們真不想知道,我們隻想青青好好的,王爺,你能明白嗎?”
端木瑞一愣,雖然對於柳青青不能說話的事情他早就有猜測,可如今聽到柳青樺這麼肯定地說出來,他心裡也高興不起來。
“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王府找我。”不過,端木瑞到底是王爺,在他心裡,最重要的還是大夏,這事預示著什麼,他還是想要知道的。
“恩。”
端木瑞起身,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外麵“砰砰”的敲門聲響起,“快開門,不然爺闖進來了。”
熟悉的聲音讓他皺起眉頭,“你們吃點東西,照顧青青丫頭就好,外麵的人交給我。”
“多謝王爺。”柳青樺等人擠出一絲笑容,齊齊地說道。
外麵叫囂的十皇子看著很快就打開的院門,笑出聲來,“九哥,我就說,”隻是,看著從院子裡走出來的人之後,笑容僵在臉上,說到一半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老十,你就說什麼?接著說啊。”端木瑞笑看著兩位皇子,還有他們身後的侍衛。
“見過皇叔。”九皇子和十皇子連忙行禮,那些侍衛也跟著下跪。
“這天都黑了,你們不在自個兒府裡待著,來這裡乾什麼?”端木瑞並沒有叫起,任由兩位皇子彎著腰。
“回皇叔的話。”九皇子知道對方是明知故問的,還是將來意說了一遍,因為他心裡很清楚,這個皇叔他們惹不起,“八哥如今危在旦夕,我們也是沒有法子才出此下策的。”
“知道是下策就不要瞎攪和,”端木瑞毫不客氣地訓斥道:“老八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反正一時半會也不會有大礙,快些回去吧,沒事彆往這裡湊,老八的教訓還不夠嗎?”
“皇叔,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做八哥一時半會不會有事情?”十皇子起身,不服氣地說道,九皇子連忙拉住他,即使他的心裡也同樣生氣。
端木瑞挑眉,“我沒功夫跟你在這裡瞎扯,你們心裡要是不服氣,就去找你們父皇去,看他怎麼說。”說完頭也不會地離開,後麵的院門也跟著再次被關上。
陰冷的月光,空曠的街道上,一陣冷風襲來,十皇子看向九皇子,詢問道:“九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九皇子垂眸,掩飾住裡麵的戾氣和陰毒,他倒是想要衝進去,隻是皇叔既然留下這樣的話
,恐怕是早有準備的,想了想說道:“回去,皇叔說得對,明日我們就去見父皇,我就不信,父皇會真的不管八哥的死活。”
“恩,”十皇子雖然不甘心就這麼空手而回,可他清楚九哥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跟著點頭。
外麵的事情柳青青並不知道,此時渾身發抖的她很清楚地知道,現在是在做夢,大夏的地圖沾滿她所有的視線,整個北方標記的都是大雪。
小小的她第一時間移動到柳家村的位置,白茫茫一片,刺眼得很,所有的樹木,田野,河流甚至是房屋都被大雪所覆蓋,大風呼呼地刮著,這樣得場景讓柳青青心頭一緊,之前柳家村每年也是下雪的,但這麼大的雪還是頭一次見,更何況她一個人也沒看見。
好在是做夢,場景很快就轉到柳家的堂屋內,一家子人圍坐在火爐旁邊,穿著厚實的棉衣,有說有笑的,一個個麵色紅潤,廚房裡飄來燉肉的香味,一點也沒有受到大雪的影響,等到雪稍微小一些後,她爹和三個叔伯還有幾個堂哥都會上屋頂將厚厚的大雪掃下來。
柳青青的心放下來,小小的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難道這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夢而已,跟以往的噩夢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正在這麼想著,一陣寒風刮來,她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北飄去,路過一個個的村長,大小城鎮,牙齒冷得不斷顫抖,看到的再不是像他們村子裡那般溫馨的場景。
倒塌的房屋和凍死壓死的人不計其數,不過,很快就被大雪所覆蓋,又變成了白茫茫一片,越是往北,情況就越是嚴重。
柳青青整個人都僵硬了,即使是知道每次噩夢,她都會嘗到夢中人的痛苦,可活活被凍死的感覺還真是讓她難受得緊。
就這麼一直熬著,直到大夏的北疆,情況也是一樣的,隻是,大雪到底會過去,場景慢慢地轉變,萬物複蘇,太陽給這片寒冷的地方帶來了溫暖。
隻是,柳青青還沒有為春暖花開高興時,大批穿著和長相都明顯區彆與大夏的人,騎著馬拿著弓箭從北邊而來,殺人放火,□□擄掠,戰火越演越烈,彌漫整個北方,將好些地方都變成人間地獄,熬過一個冬天的人們,還沒有緩過神來,就被無情地奪去了性命。
雖然大夏最後贏了這場戰爭,可留下的是大片的殘垣斷壁,滿目瘡痍,災民遍地。
柳青青睜開眼睛的時候,沒有半點意外地看著熟悉的環境,身子往厚厚的被子裡躲了躲,因為寒冷,也因為親眼目睹了一場戰爭,現在她的腦子反應很是遲鈍,好久才回神過來,她似乎是夢到了十分不得了的事情。
“青青,青青。”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柳青青側頭,就看見她的房間內站著一屋子的人,眨了眨眼,“沒事吧?”
柳青青呡嘴搖頭。
皇宮內,九皇子和十皇子求見端木淩的時候,在書房內看見了另一個人,“遠塵大師。”
“阿彌陀佛。”遠塵大師起身回應,他來這裡是為了佛像流淚的事情,端木軒的事情他也聽說過的,因此對著兩位皇子多說了一句,“我佛慈悲,八皇子若能放下心中的惡念,自然會平安無事的。”
“遠塵大師,你說什麼呢?我八哥現在都這樣了,還能說平安無事嗎?”十皇子的聲音不小,對著遠塵大師說道。
“老十。”九皇子拉住十皇子的袖子。
“閉嘴。”端木淩的聲音同時響起,“你們先回去吧,你們的心思我知道,老八的事情朕不會撒手不管的,不過,朕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遠塵大師說。”
“父皇,”九皇子突然跪在端木淩麵前,“柳青青隻是個民女而已,難道八哥的性命還比不上她的嗎?”雖然聲音很平靜,不過,裡麵的怨氣誰也聽得出來。
端木淩站起身來,目光緊鎖住九皇子,在對方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你們皇叔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若你們敢在這個時候去打擾柳家的那些人,就彆怪朕不顧父子感情。”
這一次,彆說九皇子,就是十皇子都不可思議地看著端木淩,雖然父皇偏心太子,可對他們兩兄弟同樣也是不錯的,如此無情的話,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
“父皇!”十皇子難受地叫道。
九皇子幾乎將他的手都抓爛了。
“下去吧。”看著兩個兒子這般,端木淩微微放鬆了語氣,開口說道:“老九,老十,你們也不小了,就算是不能為朕分憂解難,但也要懂分寸,身為皇子,為大夏的江山考慮,是你們應該刻在心裡的事情。”
十皇子有些不明白,九皇子卻是心頭一震,抬頭僅僅看了一眼端木淩,就低下頭來,端木
淩黑沉而珍重的目光讓他明白,父皇是認真的。
“是,父皇。”說完,九皇子拉著十皇子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