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晃眼的一瞬間,季白芨沒有想到大姐會直接抱起她。
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如今她老了,瘦弱,無力。
就像幾十年前的童年,先天不足的她也是無數次被大姐這樣抱上抱下。
這樣輕盈而沉穩的感覺,被大姐緊緊抱著的感覺,闊彆數十年前,讓她有些恍惚。
季白芨曾經想過,大姐啊,不管大姐認不認她,當自然是要認大姐,這個認,不是認定,而是承認。
現在啊,兄妹幾人隻剩下她一個了。
哥哥姐姐們都不在了,除了她自己,還有誰記得大姐呢?
家裡的小輩們可從來沒見過大姐,她也老了,有朝一日要是走了,又有誰來照顧大姐呢?
季白芨人雖然老了,但並不是老糊塗了,還能夠辨藥,診脈,一個個記憶清晰地叫出小輩們的名字,認得記憶中的每一個人。
她知道還是有小輩認為她已經老糊塗了,才會堅定地把大姐錯認。
可是,她血脈相連,如父如母養大自己的大姐,是怎麼會忘記的?
都說隨著成長,記憶中的東西會越來越模糊。
可季白芨不一樣。
人老了啊,也許近的事情記不清了,可那在心底,在腦海中最深刻,最下層,最久遠的東西都如同海水上湧一般,潮來潮往,一次又一次的湧入腦海中,曆久彌新,愈發清晰可見。
早上該起床的時候啊,她總是趴在被窩裡不願意爬出來,直到磨著大姐這樣把自己抱出來,依偎在大姐的身上啊,聞著屬於大姐的味道。
大姐身上是有味道的,他們家的藥材很多,但那不是中藥的味道,季白芨堅信著,隻有貼在大姐的身上,聞著大姐的發辮,才能嗅到的那一股冷香。
現在啊,她看著洛秋這雙與大姐曾經完全不一樣的手。
大姐的手並不白皙,發黃,甚至有些黑,還帶著累累的傷痕,那本是一雙好看的手,但每日的上山下山采藥做飯,日以繼日的辛苦勞作,還浸著藥香。
而眼前洛秋的這雙手,潔白無瑕,瑩潤如玉,季白芨卻是高興極了。
看來這一次啊,大姐少受很多苦了。
房間裡的小輩都推了出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隻剩下季白芨與洛秋兩人。
季白芨看著她,像兒時一般抽了抽鼻子,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她想問問大姐這麼多年過的怎麼樣,想要說說走後的日子......
可看著眼前的這雙眼,感受著溫柔至極的目光,老人如小女孩一般將腦袋埋在了大姐的身前,如同幼時一般撒嬌。
“大姐,我好想你。”
“我們都好想你。”
從前啊,撒嬌的時候,哭訴的時候,抱怨的時候都是這樣被大姐抱住,季白芨她總是一個人說啊說,大姐一邊聽著,一邊摸著頭,哼著搖籃曲。
再然後,她就睡著了。無論什麼煩惱煩憂都隨這一覺而太平,再也不見。
“睡吧,小小的人——”
“明明的月照著,”
“微微的風吹著,”
“睡吧,小小的人——”
直到門外的季家小輩們敲門小心地進屋,看到洛秋輕輕地用手為老祖宗編出了發辮,哼著一首季家母女相傳的入睡曲。
而老祖宗,滿頭白發的她帶著童真的笑容,如同年少的孩童一般,就這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