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片開始之前,房內先進入了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是筆記本散發出的微弱光芒,照在了沈弈的臉龐。
“好了。”沈弈在沙發上坐下,“要吃點什麼嗎?”
傅予鶴:“晚上沒吃飽?”
“……你是在不高興嗎?”沈弈遲疑了一下問,他拿過一包薯片拆開,清脆的一聲響。
傅予鶴哂笑:“我有什麼不高興的。”
他話音剛落,影片開頭的音效響起,聲音不小,傅予鶴調低了音量,把遙控器扔到一邊,兩人的話被打斷,就沒有再接上。
傅予鶴看著影片麵無表情的想,影片開頭還挺正經。
但隨著上麵的畫麵逐漸推進,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影片裡一片漆黑的環境,伸手不見五指,先是粗沉的呼吸響起,接著鏡頭晃著,接連響起的是腳步聲,似乎是一個人在慌亂的奔跑。
幾十秒過後,畫麵漸漸亮了起來,那是一個地下停車場,影片裡的畫麵切到了地下停車場的監控器,監控裡灰蒙蒙的畫麵中,一個人影一閃而過,下一刻,一張披頭散發沾著血汙的臉猛然出現在鏡頭前,伴隨著恐怖音效。
傅予鶴拿著煙盒的手陡然攥緊,把煙盒捏住,沒有防備,呼吸都連帶著一滯。
——“午夜驚魂停車場”幾個字出現在屏幕上。
“哢擦哢擦……”
房間裡響起了啃薯片的聲音。
傅予鶴側過頭,就見沈弈放鬆的陷在沙發裡,手上拿著一袋薯片吃著,忽明忽暗的光線照亮了他的臉,沒有什麼表情的時候看著有點拽。
察覺到他的視線,沈弈轉過頭,頓了頓,伸出手,“要吃薯片嗎?”
傅予鶴:“……”
“你說的,看片。”他指了指投影,“是這個?”
“嗯。”沈弈沒覺著有什麼不對,“很刺激啊,晚上看才更刺激。”
傅予鶴一想先前的對話,聽著有點不對勁,但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勁。
刺激,看片,精神一晚。
的確挺刺激。
傅予鶴莫名笑了聲。
是他想岔了,沈弈再怎麼荒唐,也不是那種人,他這個人,看起來隨心所欲,想做什麼都不掩飾,目的性也明明白白的讓他知道,但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惡劣到沒有底線。
他的惡劣,隻是體現在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情上,最初是給他找不痛快,但從來也隻是動動嘴。
他很懂得那種分寸感。
傅予鶴捏了捏眉間,連日來的忙碌讓他很少能睡個好覺,每年這幾天,他都很難睡得好——除了忙,也因為他父母的忌日快到了,他今天上午和傅澄去了一趟墓地。
他窩在沙發上,聽著耳邊“哢哢”細微的聲響,沒有看投影,垂眸視線沒有聚焦點。
“哥,你喜歡看恐怖片嗎?”沈弈問。
傅予鶴:“……嗯。”
他不太喜歡,也從來不看這種東西。
“那下次我看到好看的,咱們再一起看。”沈弈說,“這些片子很有趣。”
傅予鶴默了默,“嗯,我也喜歡。”
尋找共同點是一個能夠拉近彼此距離的好主意。
“這部還好,不算很嚇人。”沈弈說起感興趣的,話就會變多,“就是氣氛緊張,細節拍的很不錯。”
“唔。”傅予鶴應了聲,沈弈的聲音驅散了幾分恐怖片來帶的那種陰冷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傅予鶴話少,一開始他回應隻是“嗯”、“哦”之類的感覺很敷衍的話,沈弈也沒懷疑他看沒看,直到傅予鶴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沒了回應。
沈弈側過頭,就見傅予鶴窩在沙發裡,腦袋往左邊搭著,身體還在往下慢慢的滑落,在他倒下去前,沈弈湊過去坐在他身旁,用肩膀接住了他的腦袋。
電影還在放著,劇情正進展到**階段,傅予鶴呼吸綿長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眼底下有遮蓋不住的烏青,疲憊從中泄露。
沈弈抽出兩張濕巾紙擦了擦手,把電影的音量開小了。
“看恐怖片還能睡著……”他拿了個抱枕放在自己肩膀和傅予鶴的頭之間,靠在沙發上把這部昨晚看過的片又看了一遍。
臨近影片結束時,遠方傳來了“嘭嘭”的煙花聲響,五彩繽紛的煙花在天空中綻放,照亮了天空,一場燦爛盛大的辭舊迎新。
新的一年到來了。
傅予鶴睡眠淺,在他清醒過來的前一秒,聽到了耳邊的清越的少年音,“新年快樂啊,哥。”
與此同時,沈弈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的震動著,不斷的有新消息發送進來,震動了半分鐘停歇。
他伸手去拿手機時,感覺肩頭一輕。
“零點了?”傅予鶴睡眼惺忪,嗓音帶著倦意,他扶著脖子動了動,沒有太難受。
沈弈:“嗯。”
他低頭看了眼消息,發現其中還夾雜著傅澄的消息,他回了一個“新年快樂”,那邊沒回,大抵是醒來發了消息又睡了。
“睡吧,不早了。”傅予鶴說。
沈弈:“明天有安排嗎?”
傅予鶴:“……有。”
什麼安排他沒深聊,讓沈弈趕緊上床睡,“手機記得靜音——”
沈弈:“哦。”
他把振動也關了,隨後把手機扔一邊,上了傅予鶴的床,拉過一節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他側躺著,麵對著的是傅予鶴的那一邊。
傅予鶴也是側躺著,不過是背朝著他,他看著零碎發尾下的白皙後頸,道了聲晚安。
沒過幾分鐘,被窩裡的人翻了個身。
傅予鶴一轉回來,就毫無預兆的對上了沈弈點綴著光一般亮亮的眸子,裡麵毫無困意——畢竟他白天睡得已經夠多了。
傅予鶴:“……”
“閉眼,睡覺。”他說。
“哦。”沈弈乖乖閉上眼,睫毛還在顫動著。
傅予鶴的手從被窩裡伸出來,蓋在了他眼睛上,感覺到掌心顫抖的睫毛慢慢歸於平靜。
“新年快樂。”他說,“晚安。”
他掌心往下,沈弈上揚著的唇角勾了勾,“我聽到了。”
你也聽到了,我對你說的新年快樂。
他伸手抱住了傅予鶴的腰,又說了一遍,“晚安。”
兩人純睡覺什麼事都不做的時候很少,不過今晚誰也沒動手動腳,就單純的蓋棉被睡覺,第二天一早。沈弈是被床頭的手機振動吵醒的。
他的手機已經靜了音,振動的是傅予鶴的手機。
傅予鶴睡眠質量差,很容易被吵醒,在沈弈動作之前,他已經皺著眉伸手拿過了手機,看了眼來電提醒,他麵上不耐的接了電話。
沈弈掀了被子起床,換上了衣服,進傅予鶴的洗手間洗漱,他捧著溫水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聽著外頭傅予鶴不耐的聲音。
“……不用了,今天我沒時間,不在家……之後再說……”
鏡子裡的人眉眼清雋,臉上沾著水,彙聚在下巴往下滴,沈弈抬手抹了把臉,他從衛生間出去時傅予鶴已經打完了電話,正坐在床上回神。
沈弈走過去時,趁其不備,在他柔軟的發間摸了兩把,說:“我先出去了。”
沈弈已然摸清,他剛醒來這會兒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嗯。”傅予鶴也沒在意沈弈的小動作。
外麵天氣冷,牆壁上的爬山虎嫩葉上都覆蓋了一層冰層,院子裡的雪還沒融化,一棟棟彆墅的屋頂都是白色的,看起來格外的乾淨,這是獨屬於冬天的景色。
沈弈去了一樓,沒多久,傅澄也下來了,他在廚房倒水喝,看到沈弈腳步停了停。
“你昨晚沒回去吧?”傅澄端著水杯。
沈弈坐在客廳的沙發,拿手機回著消息,昨晚收到的新年祝福不少,他一一都回著,聽到傅澄的問話,他頭也沒抬,說:“沒啊。”
“那你睡哪了?”傅澄問,“我去客房找你都沒找著,床上被子也沒鋪,我還以為你昨晚回去了呢。”
沈弈指尖在屏幕上頓住,眸中微閃,他抬頭,笑道:“昨晚找你哥看電影去了。”
“啊?”傅澄反應了一下,“你怎麼不叫上我!”
“你不是說你不看嗎?”沈弈說。
傅澄:“我什麼時候說的!?”
“前天晚上啊。”沈弈揮了揮手上的手機,“我問你要不要一起看片,你說你沒興趣。”
“嗯?你說的看……片,是電影?”傅澄臉上短暫的茫然。
……
傅予鶴下樓的時候,聽到的就是傅澄說要一起看的聲音,他朝客廳看過去,就見傅澄搖晃著沈弈的肩膀,拉長了聲音,委屈的說他不帶他玩,不夠意思。
沈弈說:“下次帶你,我保證,彆晃了,我早飯還沒吃呢,再晃要吐了。”
傅予鶴輕咳一聲,傅澄意識到他哥下來了,立馬收了那小孩耍賴的姿態,乖乖的叫了聲“哥”。
今天傅予鶴要帶著傅澄去他舅舅那邊走一趟,沈弈回去了,他在家裡看書打發時間,看的困了就在沙發上蓋著毯子睡了,中午,傅予鶴打了個電話過來,問他在哪。
“在約會啊。”沈弈閉著眼睛,手拿著手機放耳朵邊上。
傅予鶴:“……約會?”
沈弈聽著傅予鶴那邊有聊天聲作為背景音傳來,還有人叫了傅予鶴一聲,傅予鶴說了句“等會”。
“小鶴,吃點水果吧——打電話呢?”年近中年的婦女端著果盤放在桌上,她看著溫婉,說話語氣也溫溫柔柔的,這是傅予鶴的舅媽。
“嗯。”傅予鶴說,“我先出去會兒。”
他每年過年都會和傅澄來他舅舅這兒,當初低穀時期,要不是他舅舅,他隻怕也沒那麼快能緩過來。
他去了一邊安靜點的地方,“沈弈。”
“嗯,在呢。”沈弈說話時帶著鼻音,嗓音低啞。
“和誰約會?”傅予鶴追問上一個問題。
沈弈:“你猜。”
“……彆鬨。”傅予鶴低聲說。
“周公啊……一個人好無聊,隻有睡覺了。”沈弈說。
傅予鶴:“還沒吃飯?”
沈弈:“沒呢,等會吃。”
傅予鶴:“給你定了餐,等會留意電話,彆睡太沉。”
沈弈:“哥……”
傅予鶴:“嗯。”
“我們這樣——”
“好像在談戀愛啊。”
其實沈弈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正式的在談戀愛,但是親吻、擁抱和上床,這些都不是隨意能和彆人做的事。
他一開始不明白,現在也明白了。
他腦海裡浮現了這麼一個想法,他想要和傅予鶴談戀愛,但他不知道傅予鶴想不想和他談。
但他感覺得到,第一次上床的時候,傅予鶴說的,他這樣的小男生,的確是能讓他感興趣,讓他彆想太多——這些話,像是氣話。
電話那頭靜了靜,傅予鶴站在窗口,打開了窗戶,冷風吹來,他額角的碎發被吹亂,耳邊有一瞬間的安靜,又變得嘈雜了起來。
他垂下眼簾,“那你,想不想試一試?”
“試什麼?”沈弈問。
傅予鶴:“自己想,掛了。”
電話下一秒被毫不留情的切斷。
傅予鶴輕輕吐出一口氣,空氣中起了一層白霧,又很快消散。
另一頭的沈弈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盤腿坐了起來,回想著剛才意識不太清晰時說的話。
——我們這樣,好像在談戀愛啊。
——那你,想不想試一試。
想不想試試,談戀愛嗎?
所以,傅予鶴也想和他談戀愛嗎?
沈弈毫無目的性的盯著眼前的一個地方,手機再度響了起來,是一串陌生的號碼,他接通。
“請問是沈先生嗎?您的訂餐到了。”
傅予鶴剛才好像說給他定了餐,沈弈對電話那頭說了句“稍等”,起身去開門,傅予鶴給他訂的是一家飯館的飯菜,裡麵有沈弈很喜歡的麻辣小龍蝦。
他拿手機拍照發給了傅予鶴。
【沈弈:[圖片]】
【沈弈:謝謝哥。】
【傅予鶴:嗯。】
兩人誰也沒有提及剛才的那兩句對話,就像是隨意的談話中,再尋常不過的兩句話,被輕飄飄的帶過,似乎隻要不提,就沒有發生過這件事。
之後的幾天裡,沈弈閒著沒事就自己待著,他爸媽給他發過消息,沒問過他要不要回去過年,倒是給他發了過年紅包,離婚的夫妻都已各自組了家庭,沈弈也無意去打擾。
初五下午,沈弈去超市買了點東西,在樓下公園像個遊魂一樣的晃悠透風,雪地已經開始融化,他留下一串串的腳印,傅澄過來找他的時候,他正蹲在花壇上,嘴裡叼著根棒棒糖。
“你怎麼出來了?”他遞給傅澄一根棒棒糖。
傅澄拆了包裝,也叼著棒棒糖蹲在他旁邊,雙手揣在兜裡舍不得拿出來凍著,“我二嬸來了,不想在家待著。”
“嗯?”沈弈看向他。
傅澄:“我二嬸他兒子,比我大兩歲,上了個……不太好的大學,就是混日子,在外頭沾上賭博,欠了一堆錢,我二嬸想找我哥幫忙。”
他歎了口氣,“我哥不答應,她等會就得來找我去說服我哥了,我得出來待著。”
沈弈笑道:“跑的挺快啊。”
傅家的家庭關係沈弈有個大概的印象,傅予鶴他爸那邊的人,都不怎麼樣,被扒上就會像水蛭一樣的吸他的血。
傅澄無奈,“不跑快點,又要給我哥添麻煩了。”
兩人在樓下待了會,冷風吹得有點受不了,一塊進了公寓樓的電梯,傅澄說起去玩的事,“就定在了初八出發,我看見那邊有一個古街景區,晚上應該會很熱鬨,還有遊樂園,可以去坐海盜船過山車,你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
“我?我都行。”
傅澄在沈弈這兒待到了晚八點,傅予鶴打電話過來時,他下午在外麵吹了會冷風,嗓子有些啞了。
“哥,我在沈弈這兒呢。”
“要不我今晚不回去了吧。”
“你沒家嗎?”傅予鶴在電話那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