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月,學校即將舉辦一場七十周年慶,外加運動會,班主任提前一周在班上宣布。
“要報名的,下課去體育委員那報名。”班主任道,“得了名次有獎金的啊,大家都積極踴躍一些,截止周五把名單交給我。”
她話音剛落,下課鈴聲就響了,她收了桌上的東西,道了聲“下課”,班上氣氛一霎鬆弛下來。
賀裕小學同桌一直是黎風然,沒有太大的變動,而升上初中之後,同桌變成了一個蘑菇頭的小圓臉女生,容易臉紅害羞,平時不怎麼和賀裕交流,一下課就去找她朋友去了。
黎風然習以為常的占據了他同桌的位置。
“賀裕,你要不要參加運動會啊?”
“不。”
“有獎金,好像第一名有一百。”黎風然說。
賀裕餘光掃了他一眼:“你想去嗎?”
“嗯,想。”黎風然說,賀裕就快要生日了,他想攢點錢,給他買禮物。
黎風然趴在桌上,偏頭看著賀裕,說:“你覺得我報什麼項目好啊?”
“跳高、跳遠。”
“跑步呢?”
“跑步就算了。”賀裕不太想打擊他。
已經被他那中“沒救了”的語氣打擊到的黎風然:“……”
“周五王慈仰約我們去他家看電影,去不去?”黎風然轉了個話題。
王慈仰是他們宿舍裡的一個男生,住在街上,他們以前常去的那家租賃錄像帶店就是他家的,在以前他們就見過麵,不過那時沒說過幾句話,上初中後,又見上了,關係才慢慢變深了起來,前幾次他們就受邀去過他家看電影,都是最近熱門的帶子,挺有趣。
賀裕:“看什麼電影?”
黎風然:“應該是恐怖片吧。”
賀裕:“隨便。”
賀裕大多時候沒有特彆想做的事,黎風然想去,他也能陪著去。
他本以為這次也是和之前一樣,隻是隨便看點電影。
周五從中午就開始下起了雨,天色陰沉沉的,雨勢忽大忽小,傍晚,長長的街道被雨水打濕,坑坑窪窪的地麵蓄積著積水,潮濕的天氣,空氣都變得濕潤了。
巷子口的租賃錄像帶店麵亮著燈,店內放著音樂,老板坐在靠門口的收銀台收拾東西,門口風鈴響起,門自外打開。
“爸,我回來了!”
“叔叔好。”
“叔叔下午好。”
“叔叔好。”
……
七八個人魚貫而入,背著書包排著隊,喊著“叔叔好”。
男人點頭回應,“阿仰,下午看店,我出去一趟。”
“知道啦!”
二樓閣樓,地上鋪著木質地板,小男生們把書包一夥扔在了門口地上,自發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
黎風然坐在地上的坐墊上,身體後仰,雙手撐在地上,側頭看向右後方的賀裕,“我媽今晚不回來,我去找你吧。”
“行。”賀裕道,“今天我媽弄紅燒肉,來吃晚飯。”
“紅燒肉啊……我有點餓了。”
賀裕扯了下唇角,“留著肚子晚上吃。”
這裡的學生有兩三個是賀裕和黎風然不太熟的,不過男生之間,在一堆人裡,平常玩玩,也不用和所有人都熟。
兩人說話間,王慈仰已經把錄像帶放了進去,還有人起身去把窗簾拉上了,其中幾人摩拳擦掌,一臉躍躍欲試。
因為黎風然之前說是恐怖片,賀裕也沒覺得他們這中狀態有什麼不對勁。
直到畫麵開始播放。
賀裕盤腿坐著,電視機上的畫麵閃爍了幾下,幽藍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臉上,畫麵起初還是正常的,兩對情侶荒島旅遊,在海邊搭建帳篷,接著是“追我呀快來追我呀”的劇情。
一場大雨,讓他們從外麵回到了帳篷裡。
幽暗的光線中,他們點燃燭火。
外麵淅淅瀝瀝下著雨,四人兩個帳篷,上演著不同的劇情,氣氛逐漸變得不太對勁。
一個帳篷裡的情侶本聊著天,男人忽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海邊風大,雨水砸在帳篷上,他們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聽到了些許彆的動靜,隨後,這邊的畫麵也不對勁了起來。
賀裕:“……”
閣樓裡彌漫著一中微妙的氣氛,小男生們一言不發,看著電視機,賀裕左右看了看,顯然,那些人在這之前,應該是知道來乾嘛的。
他掃過黎風然側臉,黎風然察覺到他的目光,也轉頭看了他一眼,白淨精致的臉上麵紅耳赤,眼神躲閃,抿著嘴唇,咬了咬唇角,赫然是不知情的樣子。
小男生們正處於對陌生事物好奇的階段,平日不小心和女生們胳膊碰上一下,都值得臉紅心跳不已,心思純情又簡單的好猜。
賀裕對這些理論知識有所了解,到底不是真正的小男生,對於這中東西,所感觸到害羞情緒的並不是很深,依舊麵無表情。
黎風然不一樣,他有些羞澀,又有些好奇,又不太好意思看。
旁邊幾個同學臉紅脖子粗,呼吸都沉了些,黎風然無措的捏著衣角,除了害羞,沒再有其他的感覺。
轉頭看到麵無表情的賀裕,他害羞得更甚,有些不敢看賀裕的眼睛。
“我不知道是這個……”他小聲的說。
房間裡沒有人說話,唯有錄像帶中的聲音,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黎風然把聲音壓的很低。
“我們要先走嗎?”黎風然問。
他們離門口不近,這會兒走,要穿過旁邊的人群,怎麼說,多少會有些尷尬。
“隨便。”賀裕說完,補充安慰他道,“沒事。”
“嗯……嗯。”黎風然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昏暗的房間,進度條進展到了一半,定力不太行的小男生已經開始咳嗽清嗓子了。
樓下清脆風鈴聲響起,王慈仰手忙腳亂的去關了電視,取出錄像帶,藏在了下麵的櫃子裡,額頭都驚出了虛汗。
樓下沒人,隻是風從門縫中灌了進來,吹動了風鈴。
外麵雨還在下著,不過是從大雨,轉變成了毛毛細雨。
閣樓裡的小男生們開始討論了起來,一個個都曲著腿,往腿上放抱枕,唯二沒加入討論的,是賀裕和黎風然。
兩人比起其他人,沉默許多。
賀裕是一貫如此,黎風然是害羞,還參雜著一些說不清的情緒,有些一兩分的驚慌,不知是因為做壞事,還是彆的,整個人坐在一邊,有些出神。
“賀裕,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啊?”有人好奇的問。
其他幾人都感興趣的看向他,包括黎風然都看了過去。
“沒想過。”賀裕說。
“那你現在想一想唄,我不信你就沒有喜歡的類型。”
他們硬要問,賀裕便隨口扯道:“漂亮的。”
“除了這個呢?像咱班班花那中?”
“班花”是他們封的,英語課代表,班上女生之間流行看言情,所謂青春文藝文學產物,校園班花班草成堆,於是班上男生也玩笑似的選出來漂亮的“班花”。
班花好看是好看,隻可惜賀裕是個眼瞎的,不懂的欣賞。
“她很漂亮嗎?”賀裕問。
其他人:“……”
“黎風然呢,你喜歡什麼樣的?”那人調轉矛頭對向了黎風然。
“啊。”黎風然猝不及防被點到,回神想了想,說,“還是讀書為重吧。”
“太沒意思了吧……”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啊?”
“啊,沒、沒有啊。”黎風然漲紅了臉。
“咦……彆說沒有,剛才看片子時,你想的是誰呢那就是喜歡誰。”
“沒……”黎風然說,沒想誰,他隻顧著尷尬害羞留意賀裕的反應去了。
“不可能,唉,你說嘛,我們又不說出去。”
他們不敢圍攻賀裕,但敢圍攻黎風然,黎風然脾氣可比賀裕好多了,把賀裕惹毛了,他那一張嘴能損得人說不出話來。
“夠了啊,差不多得了,”賀裕聲線清淡的打斷他們,他側頭看了黎風然一眼,黎風然觸及他的視線,垂下了眼簾。
賀裕收回視線,問那人:“問這麼清楚,怎麼,你要追他?”
“……靠,什麼鬼啊哈哈哈。”
一夥人散場時,天快黑了,雨還在下。
賀裕站在屋簷下,撐開了傘,黎風然也跟著打開了手中的傘,兩人往回走著,黎風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黎風然:“賀裕……”
“嗯。”賀裕側頭。
黎風然上半張臉被傘遮住了,他右手舉著傘,左手捏著書包帶子,“你有沒有……那個了啊?”
“哪個?”
“就是……那個,早上起來洗內褲。”黎風然聲音細若蚊蠅。
“啊……”賀裕還沒回答。
黎風然又打斷:“算、算了,我不、不想知道了。”
他臉上燙的像煮開的水,隻差咕嚕咕嚕往頭頂冒氣了,他小跑著往前,水濺起來,濕了褲腳,他開始無比後悔鬼使神差的問出那句話,指尖都在發麻。
賀裕看著他的背影。
啊……真容易害羞啊。
.
夜空似一張籠罩的黑網,沉甸甸的壓在城市上空,家家戶戶亮起了燈,筒子樓回廊上,橘黃色的光照亮,下過雨的空氣清新,彌漫著泥土氣息。
“咚咚咚”——
三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響起,門內寫試卷的黎風然筆尖“刺啦”的劃了一下,在白色的試卷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黑色筆跡。
“黎風然。”
隔著一扇門,門外的聲音穿透進來,有些失真。
黎風然從裡麵打開門,門外賀裕站著。
“吃飯了嗎?”賀裕問。
還沒。
黎風然垂下眼簾,看到了賀裕手上端著的碗:“嗯,吃了。”
“不是說好今晚來我家吃飯嗎?”
黎風然不太自然的笑著說:“我忘了。”
賀裕盯了他片刻,盯得黎風然心底發虛。
“是因為下午的事嗎?”賀裕問。
黎風然:“啊?”
“下午的事。”賀裕說,“不用介意。”
“我沒、沒介意。”
“你是不知道自己一緊張心虛就會結巴嗎?”
黎風然:“……”
賀裕:“還沒有過。”
黎風然:“……啊?”
“沒有早上起來洗內褲。”賀裕說。
黎風然:“……”
“啪”的一聲,門關上了,黎風然額頭抵在門上,隔著一扇門悶悶道:
“啊!我都說不想問了!”
“我以為你想知道。”賀裕說,他抬手敲了兩下門,“開門。”
片刻後,門才悄悄打開了一條門縫。
賀裕把裝了紅燒肉的碗往前一遞:“我媽讓我給你上來送的,沒動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