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後,辛晚成開始頭皮發麻——
連引擎蓋的開關在哪兒都找不著,還敢妄言會修車?
辛晚成緊了緊牙關,耳朵也豎著,若身後身後傳來什麼取笑的聲音,她倒也好撒手不管徹底放棄。
可等啊等,身後始終沒有任何聲音。
倒是一絲男性氣息忽地近了。
辛晚成下意識屏住呼吸。
一隻胳膊擦著她的手臂外側,自後繞了過來。
辛晚成穿著短袖T恤,對方穿著西裝。他大概沒什麼感覺,辛晚成的手臂外側卻悄悄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
很輕微的一聲彈響將她喚醒。
原來他伸手過來,是幫她把引擎蓋開關撥開。
辛晚成把相機包暫放在他車裡,開始乾活。
她爸修了一輩子車,她也耳濡目染這麼多年,多少有點底氣。很多古董車的原裝發動機都不符合現在的排放標準,這輛車上的發動機也明顯有換過的痕跡,現在裝的是台福特的Duratec 2L發動機,這是辛晚成熟悉的型號。
她排查了一下。
“應該是火花塞的問題。我幫你把積碳處理掉,還能勉強開一段時間,你最好把車直接開去修車廠,讓他們給你換一個火花塞。”
他揚了揚眉,似有不信。見她如此確定,才點了下頭。
辛晚成實在不喜歡這人懷疑一切的態度,之前被這人的外形所引出的那點內心小波動,在這時也已徹底偃旗息鼓。
她把手機的閃光燈打開,用牙咬著,自己給自己打燈,空出雙手清積碳,半點沒有要請他幫忙的意思。
沒辦法,脾氣就這樣,他若平易近人,她自然也和顏悅色;可他這麼漠然,她也沒必要熱臉貼過去。
手機咬在嘴上不多時,牙已開始發酸。辛晚成隻能鼓舞自己,再多撐一會兒就完事了。她稍稍動了下腮幫子緩解酸意,沒成想她這麼一動,手機竟脫了口,徑直掉了下去。
辛晚成下意識伸手去接。
卻有一隻手快她一步,忽地斜刺裡伸來,率先接住了手機。
手指纖長,指節分明,辛晚成歪頭看手的主人。
映入眼簾的是張半陌生的臉。
風吹拂起她的額發,發梢掃到他臉上,有點癢。
他側臉避開了一下。
辛晚成卻以為是她這麼盯著他,令他感到了不適。她乾咳一聲,錯開視線,伸手示意他把手機還給她。
這個男人卻沒動,隻是拿著她的手機,將閃光燈的光源對準火花塞的位置。
意思是要幫她打光?
辛晚成其實是開心的,但鑒於他剛才站在旁邊看了這麼久都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又忍不住故意揶揄他:“我手機上可有我的口水。”
一副“彆怪我沒提醒你”的樣子。
在這個大多數女人連瓶蓋都要找男人幫忙擰開的年代,他看著眼前這個異類,也不知哪根筋突然搭錯,忽地笑了。
夜風忽而拂麵而來,將此人的這點笑,吹入辛晚成心底,化作一片。
欣賞美好的事物大抵是攝影師的天性,不過辛晚成也就多看了一眼,便收了心。
她的年薪估計都買不起他一車軲轆,再美好的事物,看看便罷。
辛晚成清理完了積碳,準備發動下車子試試。剛要拉開車門把手,就發現他掃了眼她滿是機油的手。
他依舊一臉莫能明狀的淡漠表情,但辛晚成估摸著他是怕她弄臟他的車,便自行把手縮了回來。
她目前兼職的除了網紅店,還有家汽配店,沒少碰見類似的顧客,開輛大奔來修,嫌她手臟,她洗手都不行,非得她戴手套才肯她碰車。
“你發動下車子試試,看行不行。”
辛晚成手背到身後,說。
他點了下頭,卻沒坐進車裡。而是隨手扯下了西裝口袋上的方巾,遞給辛晚成。
辛晚成愣了一下。
他抬抬下巴示意她:“擦擦手。”
辛晚成接過方巾。
看來這人和汽配店那些暴發戶還是不太一樣的。
他站在車門邊,上半身斜傾進車廂,發動了車子。
發動機的聲音聽著正常,辛晚成隱藏不住得意,笑了一下。
恰逢他回頭看她,辛晚成秒收起笑容。
“你住哪兒?”
“嗯?”
“我送你回去。”他說,禮尚往來。
辛晚成沉默地抿了抿嘴。
“怕我是壞人?”
他蹙了下眉,嘴角卻是微微上揚的。笑起來確實好看,辛晚成默默感歎。
隻不過他嘴角的弧度很快被手機的震動聲打斷。
他讓她稍等一下。
接起電話,說的是法語,辛晚成就更聽不懂了。用口型無聲地對他說了句:我先走了。邁著落拓的步子離開。
他怎麼不問問她叫什麼呢?
那樣她就可以告訴他:請叫我雷鋒。
辛晚成把自己逗笑了,腳步更加輕快。
走出幾十米開外,竟真聽見他喚了一句:“嘿!小雷鋒!”
這是單行道,他的車沒法調頭,追不上她的。他像在叫一個小朋友,辛晚成的腳步停而又起,她沒回頭,隻笑得更開了。衝身後高高地揮了揮手,算是道彆。
他的方巾還在她手裡,夜風中展開,像一麵飄揚的小旗幟。
……
等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相機包被落下了,已經是半小時後,辛晚成連忙從酒店返回去尋人,此時的環山路上,早已空空如也。
辛晚成望著海天連接處悄然升起的那抹魚肚白,無奈地想,他那時候叫住她,恐怕就是要提醒她,她的相機包還在他車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