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閆佳似乎沒接收到辛晚成拒絕的信號,直接進了房間, 沒一會兒拿了一堆套套出來, 一屁股坐回地毯上,當著辛晚成和商瑤的麵, 將手中的套套像展撲克牌似地展開,用下巴點了點辛晚成:“選一個。”
辛晚成和商瑤都驚了。
她倆從沒見閆佳帶男朋友回來過夜,怎麼套套的囤貨量這麼……驚人?
“快點呀, 彆磨蹭了!”見辛晚成遲遲不動手, 閆佳等不及了, 直接從一把套套中抽了一個出來, 直接扔進了辛晚成擱在單人沙發的挎包中。
閆佳見商瑤還盯著茶幾上這堆套套走神, 挑眉問:“你也來一個?”
商瑤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暫時不需要。”
“行, 那有需要的時候找我。”閆佳把剩下的套套全收了回去, 繼續吃小龍蝦。
辛晚成在勵誌和衝動間拔河半天沒個結果,憤懣地直錘抱枕:“不行啦!我萬一真霸王硬上弓, 他絕對把我開除。我不能為了個男人把工作丟了……”……就算這個男人她喜歡到不行。
商瑤仔細琢磨了下, 也覺得不妥,但很快退而求其次:“沒讓你真把他睡了,但是,把他灌醉,套個話總行吧。萬一他真是那兒受了傷, 那方麵不行, 你也好趁早斷了對他的念想。”
閆佳吃了商瑤買的小龍蝦, 自然是點頭附和:“是的沒錯, 那方麵不行的男的,其他方麵再優秀都不能要。”
辛晚成拎起一隻小龍蝦塞閆佳的嘴,可讓她彆再說了。
……
然而辛晚成什麼都還沒做成,就出事了。
之前她拍的那位章毅,自殺未遂住院了。
就在in studio和許安寧聯合策展的攝影展《明天》開展的第二周。
許安寧拍的紀錄片也叫《明天》,攝影展作為紀錄片的聯動,本意是為了幫助更多人了解PTSD這個群體,可誰也沒想到,這些好意,因為章毅的自殺,一切都變了質。
章毅的母親要求許安寧以及葉南平銷毀章毅的所有影像資料,並要求賠償,不然就要告他們。
所有人這才知道,章毅的PTSD壓根沒有痊愈,章毅急著重新投入新生活,背著父母和心理醫生停了藥。
許安寧態度很堅決,她之前答應過章毅,一定會讓紀錄片上映,作為祝賀章毅回歸正常生活的禮物,如果章母提出的這一切要求並非出於章毅本人的意願,她有權拒絕。
章毅曾在紀錄片的采訪中透露過,他從小就生活在母親的嚴格管控下,雖然他知道這一切是源於母愛,但母親對他的過度保護令他窒息,他覺得他之所以比那些和他同樣目睹了槍擊案的同學們脆弱那麼多,幾年都走不出陰影,和自己母親從小到大的過度保護脫不了乾係。
這段采訪,後來在章毅的要求下刪除了,沒有剪進片子裡。
誰也不知道章毅這次自殺究竟是因為什麼,章毅人在醫院,聯係不上,章母也拒絕他們探望。
章母一怒之下,把事情曝光在了網上。許安寧的堅持,遭到了網友的口誅筆伐,覺得她的紀錄片是建立在PTSD患者的痛苦之上。
之前看過攝影展的一些路人,出事之前,還在紛紛感慨攝影展立意深刻,在這之後風向也變了,開始發文發照片,譴責攝影師這種吃人血饅頭的行為。
攝影展上章毅的那些照片,全是辛晚成拍的。攝影師一欄寫著辛晚成的名字,竟還有人翻到她的微博,罵得實在太過難聽,她隻能把評論關了。
辛晚成的朋友們好些都看到了新聞,包括向衍,前幾天都特意打電話給她,問她有沒有受影響。
辛晚成隻能回以一聲歎氣:一言難儘。
現在隻希望她爸不會看到新聞。她換工作的事一直瞞著她爸,可不能因為這事兒露餡。
其實嚴格算來,分攤到她身上的這一點點火力壓根不算什麼,因為大部分網友都跑去罵葉南平了。
In studio的官微也公眾號下,全是給葉南平點蠟的。
葉南平六年前在敘利亞拍攝的照片也被人翻了出來,直指葉南平既冷血有不要臉,當年為了普利策獎見死不救,如今為了辦展,害人自殺。自殺的應該是他,而不是可憐的章毅。
這一來二去,章母站上了道德製高點,提的要求就更過分了,之前還隻是要求刪掉章毅的影像,如今直接改口,要求許安寧銷毀所有素材,紀錄片永久不得上映。
許安寧那邊,辛晚成很久沒見到她了,但葉南平,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還在照常開工,辛晚成被罵了幾條就忍不住關了微博評論,納悶他怎麼抗壓能力就這麼強,莫非他壓根沒看網上那些罵聲?
但很快,葉南平的其他工作也受到了牽連,幾個原本已經敲定、就差走合同的拍攝項目,幾乎在一夜之間都因為雜七雜八的原因,被擱置了。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甲方們突然集體出問題,是因為網上愈演愈烈的風波。
春節假期臨近,葉南平索性讓大家提前放假。
閆佳讚助給她的套套,辛晚成都沒從包裡拿出來過,就被打發回了家。
從之前忙得腳不著地,到現在突然閒得冒泡,辛晚成還沒來得及適應,網上就鬨得更精彩了。
不知哪來的正義人士,闖了攝影展,直接對展出的照片潑墨。藝術館的工作人員也受了牽連,被墨潑了一身,視頻傳到網上,引來多方叫好
藝術館不得不暫時閉館,策展的工作群裡發來這些消息時,辛晚成正在家裡收拾行李,她已經買了票,準備提前回老家過春節。她今晚上約了向衍吃飯。向衍之前約了她好幾次,她都推了,欠他的這頓飯,正好今晚補上。
可藝術館的事一鬨,辛晚成哪還顧得上這些,當即放下剛疊好的牛仔褲,點開轉載到群裡的視頻,視頻底下點讚最高的一條評論:“麵對不要臉的人,就該這麼做,解氣。”
辛晚成氣得差點把手機摔了。
再看群裡,所有人都氣得跳腳,唯獨葉南平沒有吱聲。
難不成他當年因為一張敘利亞的難民照,已經被罵出經驗了?不然誰能做到這麼淡定?
辛晚成就做不到,她在群裡私敲了展館運營,問他那些照片要如何處置。
運營回複她:還能怎麼辦?隻能扔了。
那些照片裡可也有她的心血,辛晚成不甘心,裹上外套出門,直奔藝術館。
到藝術館時,天已擦黑。
大門緊閉,辛晚成趴在玻璃門上,衝裡望了一眼,裡頭空無一人。
運營給了她門禁密碼,她輸密碼開門,走過空落落的前台,來到展廳,開燈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牽住了她的腳步。
那幫正義人士就是這麼踐踏彆人的心血的?
這不僅僅是In studio和許安寧的團隊心血,從選片,租場地,策展,美工,布景到宣傳,所有人的心血,如今卻隻剩一堆被扯得亂七八糟的幕布,被潑了墨的牆,被砸壞的相框,以及破損的照片。
章毅的那組人像照是被破壞最嚴重的,清潔工暫時把它們掃到了角落。辛晚成蹲在這堆照片前,慢慢拾起一張。因為相紙的折痕,照片中,章毅的大雪初霽般的笑容都被扭曲了。
辛晚成試圖把相紙展平,可越是用力,相紙越是扭曲。
辛晚成還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逗笑章毅,抓拍下這個瞬間的。
她試圖把相紙上的墨跡擦掉,也是越擦越臟。
眼前一熱,就這麼被氣哭了。
這比傷心哭了還難受,辛晚成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碎了牙齒都忍不住。
身後響起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應該是看見她了,在辛晚成倒吸鼻涕的時候,停下。
辛晚成狠狠抹一把臉,還是氣得不行:“你們都不知道把場館打掃乾淨了再走嗎!”
這一地的狼藉,一地被踐踏的心血,辛晚成剛吸回去的鼻涕又流了下來。
她一摸包,沒有紙巾,鼻涕都快流到嘴裡,辛晚成氣得把包也摔了。
正摔到一雙白鞋前。
白鞋的主人在辛晚成身側蹲下。
遞過來一包紙巾。
辛晚成這才抬頭看對方。
不是場館的工作人員。
一地狼藉之中,坐著一個狼藉的她,眼淚鼻涕都掛在臉上,看著葉南平。
“葉老師……”
“擦擦鼻涕。”
辛晚成頓了三秒,接過紙巾,把鼻涕擦了。
“他們太過分了!”辛晚成終於有個人可以告狀,不那麼氣了。
他卻沒有指責任何人,隻告訴她:“你要習慣,這個世界,不會溫柔對待任何人。”
說完,也抽了張紙巾出來,幫她擦臉上蹭到的墨水。
辛晚成看著他的手,看著他沒有情緒的臉,他說,這個世界不會溫柔對待任何人,他卻那麼溫柔地,對待她。
……
辛晚成站了起來,還是不甘心:“那我們就這樣任他們胡作非為?”
她可不信什麼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的鬼話。可葉南平那麼平靜,辛晚成真怕他不當一回事。然而在她雙目直勾勾的鎖定下,他一笑:“誰說我打算放過他們?”
“……”
“我來這兒,是等律師一會兒過來,調監控取證。”葉南平扭頭,示意了一下各個角落的監控,“他們來這兒破壞他人財產,不要以為打著正義的旗號,我就拿他們沒辦法。要告一樣告。”
這答案確實解氣,可辛晚成想了想,先慫了:“那你不怕網友又因為這事罵你?”
他斂了笑:“你覺得我在乎嗎?”
……
律師一會兒趕到,取證,報警,一樣沒落下,辛晚成幫不上忙,先撤了,抱著一堆破損的照片回了家。
in studio被黑得工作都停了,她也必須得做點事。
章母一直不讓他們接觸章毅,可章毅一直不露麵,這個事情就沒完。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到章毅。
辛晚成大晚上抱著一堆殘破的相紙回了家,閆佳出了房門嚇一跳:“你這是上哪兒撿垃圾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參展的攝影作品,我得留個紀念。”
辛晚成帶回家的是章毅的這組人像,底片已經被章母銷毀了,攝影展上的這些照片成了絕版,即便破損成這樣,辛晚成也沒舍得把它們扔進垃圾桶。
但她現在暫時顧不上修複照片,一回家,連臥室門都沒進,就抱著電腦、盤腿坐在沙發上,把章母這段時間受訪的視頻都找了出來。
其中有幾個視頻的背景一看就是在醫院,辛晚成想著,把那家醫院找出來,應該就能順藤摸瓜找到章毅。
閆佳湊過來幫忙,辛晚成讓她彆給自己添亂,閆佳卻胸有成竹:“交給我。我抓男朋友偷腥,可是福爾摩斯的級彆。”
辛晚成這才半信半疑地把她從視頻上摳下來的醫院圖發給了閆佳。
閆佳直接把醫院圖群發給所有所在地在北京的微信好友,不僅自己轉發,還發動朋友們轉發。
正等著答案,辛晚成手機響了。辛晚成一隻手還在反複劃拉章母的受訪視頻,另一隻手摸過手機。
是向衍發來的微信:你人呢?
辛晚成一驚。
這才想起來,今晚約了向衍吃飯。
……
辛晚成一咬牙,奢侈了一回,直接打車去了藍色港灣。幸好他倆約的餐廳還在等位,她到的時候,前頭還有五桌。
向衍坐在店外的塑料凳上,拿著排號單,辛晚成小跑過去,他抬頭見到她,直接起身,把塑料凳讓給她,嘴上卻沒饒她:“您可真忙,我都提前一周預約您了,吃飯這事你還能忘得一乾二淨。”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水逆,倒黴得要死。”他讓出來的凳子,辛晚成沒坐,直接把他摁坐回去,“這頓我請,賠罪行了吧?”
“你請啊?”向衍摸摸下巴,突然又站了起來,“那去隔壁牛排家吃。藍蛙比較貴。”
“可彆可彆!”辛晚成連忙又把他摁了回去。
為了打消他吃貴的念頭,辛晚成討好:“我去給你買杯喝的。想喝什麼?”
周末,哪哪都排隊,辛晚成好不容易買了兩杯奶茶從負一樓回來,摸出手機看了看,向衍還沒給她打電話,看來還在等位。
她剛來到餐廳門外五米處,手機就響了。
還以為是向衍終於等到位子了,掏出手機一看,卻是閆佳的來電。
辛晚成趕緊接通。
閆佳還真的找出了章母受訪的背景是哪家醫院——
阜立第一附屬。
辛晚成沒想到閆佳的朋友圈這麼管用,忍著興奮,趕緊追問:“是不是章毅在哪個病房,也能查到?”
“這個嘛……”閆佳頓了頓,“我可以試試,但應該沒那麼快。”
辛晚成激動得雙手扶著手機:“社交女王,拜托拜托!”
在她和閆佳通話的工夫裡,向衍那邊終於等到了位子,給辛晚成打電話讓她趕緊回來,電話卻提示占線。
服務生已經準備領向衍進餐廳,向衍起身同時四下一張望,正好瞧見五米開外的辛晚成。
向衍當即起身衝辛晚成招手。
姑娘正雙手扶著手機,不知正開心些什麼,壓根沒注意到他。
向衍不得不讓領路的服務生等一等,自己先去拉辛晚成。
他走到辛晚成麵前時,辛晚成剛掛電話,眼裡的興奮勁兒還沒消。
向衍拉她:“趕緊的,輪到我們了。”
話音剛落,辛晚成就跳了起來,給了他一個很突然的擁抱。嘴上還念念有詞:“太棒了!太棒了!”
雖然這個擁抱短暫到可以忽略不計,辛晚成半秒後就撒開了手,直接朝餐廳走去,向衍卻生生愣在了原地,半天沒動。
隻是等到了位子而已,她至於……這麼開心?
……
三天後,閆佳把章毅的病房號發給了辛晚成。
不枉辛晚成為了多留幾天,回老家的高鐵票都改簽了。
章毅住院的近況,閆佳也替她打聽到了。章毅的事鬨得沸沸揚揚,醫院的醫護人員都有所耳聞,章母又強勢,很快就在住院部出了名,護士們輪班時碰到章母,都格外小心翼翼。
章毅洗完胃之後沒什麼大礙,已經可以出院,騰床位給彆的病人,但章母死活不依,必須留章毅住院觀察,也不允許任何人探望章毅,聽說章毅的女朋友上回來醫院,都被章母趕走了。
辛晚成把章毅的房號轉給葉南平,葉南平沒回,辛晚成等不及,自己先行動了。
可惜她還沒進病房,就被章母攔下。
章母和她在攝影棚有過一麵之緣,當即認出她來,辛晚成吃了閉門羹,倒沒走,反正她現在有的是時間,在住院部守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等到章母去食堂打飯,她趕緊進了病房。
是兩人間的病房,但另一張床上沒有人,辛晚成見章毅正睡著,有些急切,怕一會兒章母回來,便作勢咳了一聲。
沒成想這一生咳嗽就把章毅喚醒了。
章毅睜開眼,看見她,愣了一下:“早上在門口被我媽罵的人,是你?”
辛晚成也頗為訝異。原來早上她被章母罵得那麼難聽,他都聽見了,隻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替我媽向你道歉,她脾氣就那樣。”章毅比他媽懂事多了。
辛晚成下午其實是帶著果籃來的,可惜被章母一通罵,果籃也被章母扔了,如今隻能空手。
剛才辛晚成進門時,章毅其實是在裝睡,他是被她媽繳了手機,什麼也乾不了,又不想聽她媽罵人,隻能兩眼一閉圖清靜。
辛晚成沒時間多寒暄,趁章母回來前,想趕緊把事了了,便直接進了正題:“你看了網上的新聞麼?”
“沒有。我的手機,電腦,都被我媽繳了。”
原來章母所謂替兒子發聲,並沒有征詢過兒子的同意,辛晚成簡單說了下最近的風波,章毅聽完,眉頭緊鎖。
辛晚成試著問了句:“真的是因為拍攝紀錄片,逼你反複回憶槍擊案,你才……”
“自殺?”
章毅替她把這難以啟齒的兩個字說了出口。
辛晚成點點頭。
章毅笑了笑,可他眼裡是悲泣的,“其實我也不想死,可我真的也活不下去了。”
“你彆這麼說……”
章毅打斷了她。
對於一個人生平順的姑娘來說,她是體會不到這種絕望的。
“你能想象嗎?”章毅喉間哽了一下,“每天一閉眼,就看到我自己,是怎麼躲在我的同學,和朋友們的屍體下活下來的……”
辛晚成站姿病床前,被他的話震懾到了。
確實,沒有親身經曆過,她再怎麼感同身受,也不及他痛苦的萬分之一。
“可我不能跟任何人說,尤其是我媽,她天天把我鎖家裡,不讓我和外界接觸,怕我想起這些,但越是這樣,我越走不出去。”
“……”
“還有我的女朋友,我跟她在一起,是很開心,可我知道我一旦失控起來,會有多可怕。她可以遷就我一個月,兩個月,可當一年、兩年過去,我還是走不出陰影,她該怎麼辦?”
“……”
“我不想把所有人都拖進和我一樣的深淵。他們應該有正常的生活。”
辛晚成聽到這裡,終於堅定地搖頭。
“可萬一你真的死了,才是把她們拖進了和你一樣的深淵。她們甚至會比現在的你更痛苦……”
辛晚成能感覺到,他因她的這番話,生生怔了一下。
可辛晚成剛想繼續說下去,病房門卻被人敲響。
連章毅都因此一慌,辛晚成當即噤聲,連退幾步,直接躲到了隔壁病床,拉上簾子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喘。
敲門聲響起後的一瞬,病房門被推開。
進來的卻不是章母。
辛晚成雖隔著簾子,但聽那腳步聲不像是高跟鞋發出的,也意識到了,不是章母回來了——
也確實,章母若是進病房,根本不需要敲門。
可惜,剛才情況緊急,她壓根沒想那麼多。
難不成進門的是護士?
辛晚成正要從簾子後探出個腦袋,卻被章毅的聲音打斷:“葉先生?”
……
隨後傳到辛晚成耳邊的,確實是葉南平的聲音:“不好意思,這麼貿然打攪。”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沒有情緒,像個冷血,確實有些讓人討厭,章毅對他的態度,儼然沒有剛才對辛晚成那麼友善:“你也是來問我為什麼自殺的?”
“也?”葉南平蹙了蹙眉。
章毅笑了下,沒解釋。
葉南平也沒追問。本就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我不會問你這個問題,因為我很懂你是怎麼想的。”
章毅不相信,笑得有些輕蔑,以及苦澀,“你怎麼會懂?”
躲在簾子後的辛晚成,不由得咬了咬手指甲。生怕葉南平把章毅惹惱了,她做過功課,PTSD患者一旦暴躁起來,很容易失控。
她想著要不要從簾子後出去,暫時把葉南平支開。葉南平的聲音,卻先行,鬱鬱地散開:
“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葉南平說。
這話令章毅安靜了下來。
辛晚成的想要拉開簾子的手,也收了回去。
“……”
“六年前,我一腔熱血做了戰地記者,我的發小,也跟我一起去了戰場,我自以為這是在實現我的新聞理想,但結果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樣,我認識的人,在我麵前死去,我的發小,因為我斷了一條腿。”
“……”
“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因為我,沒了一條腿。我對她很歉疚,她卻不需要我的任何補償,甚至開導我,可我那時候什麼也聽不進去,自責,暴怒,失眠……你吃的那些抗抑鬱藥,我都吃過。”
“……”
簾子後的辛晚成,已經驚惶得說不出話來。
腦子裡明明是懵的,簾子外的聲音,她卻聽得一字不落,那麼明晰。
“可我剛剛有所好轉,我拚死拍下的照片,就又一次把我推了回去。”
照片……
難不成是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