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奚沉握著手機, 坐了許久才回神, 給葉維鳴去了一個電話。
二十分鐘以後,父子倆前往S市醫院。
醫生帶著他們走進陳屍房。
林遠深的遺體安靜躺在鐵床上。
一頭斑白的發, 臉上深刻的皺紋,衣服已經換過了,是他生前最愛穿的白襯衫,整潔乾淨。
林映潼和父親長得很像,鼻梁高挺, 鼻尖有一顆小小的痣, 笑起來有酒窩。
經過法醫檢驗, 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林遠深是割了動脈,血流過多而死的。
在管理森嚴的監獄裡,想在獄警的眼皮子底下自殺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可見林遠深早有此打算, 計劃良久。
恐怕在那時葉奚沉去看望他之前,他就已經計劃好了, 不想活著走出監獄大門了。
林遠深自殺的工具是一片磨的很鋒利的鐵片,趁早上大家都在睡覺的時候,割開了動脈,當發現的時候, 他已經死了。
葉維鳴心情沉重。
當年,林遠深和妻子離婚之後, 是非分明的葉維鳴曾經規勸過。
隻可惜, 林遠深那時候被田恬迷的暈頭轉向, 油鹽不進,誰的話都不肯聽。
葉維鳴一氣之下,再也不同林遠深來往。
他痛恨林遠深的無情無義,不辨是非。
如今真相大白,林遠深落得這樣一個結局,也是他咎由自取。
痛心和感慨的是,曾經情如手足的情誼不是假的,那些吃過的苦灑過的淚不是假的,那些相互扶持相互鼓勵共同走過的路不是假的。
因為選擇和追求不同,有些人注定要漸行漸遠,最後分道揚鑣。
葉維鳴歎了口氣,摘下了帽子,對林遠深道彆:“遠深啊,你就放心走吧,我們會替你照顧好甜心,會幫她找一個靠得住的人家,不會再走你們的老路。”
一旁的葉奚沉抿著唇,沉默無語。
張局長走進來,手裡拿著幾個信封。
交給葉奚沉:“這是林遠深死前留給你們的信,犯人自殺我們都要擔責任,法院那邊也需要留證據,原件都送過去了,這些是複印件。”
葉奚沉接過那幾封信看了眼,對張局長道了聲謝。
信封上分彆寫著:奚沉收。女兒收。阿鳴收。
葉奚沉斂眸,攥緊。
張局長歎了口氣,拍了拍葉奚沉的肩膀,“誰都想不到會是這個結果,節哀吧,”他又朝林遠深的遺體看了眼,“什麼時候舉辦葬禮?”
“明天。”葉奚沉道。
葉維鳴看了眼兒子:“明天?”
他的意思是林映潼還在國外,明天是不是太趕了。
葉奚沉沒有過多猶豫,“先瞞著她。”
葉維鳴思索片刻,說道:“也好。”
她的病剛好一點,暫時受不了這樣的刺激,能瞞過一時是一時,有什麼事情都有葉家撐著。
葉維鳴看向張局長:“張局長,還得虧有你的幫助,事情才能進展的這麼順利,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個飯?”
張局長本來還有事,難得葉董主動相約,也不好拂了麵子,道:“好。”
葉奚沉收起了信。
三人一同離開醫院。
*
葬禮舉辦很低調,包括林遠深去世的消息全都壓著。
一如十年前那場事件。
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林映潼那邊更不可能知道。
林遠深沒有和林夫人葬在一起,這也是之前林映潼的意思。
很久以前,林映潼表達過:爸爸不配得到媽媽的原諒,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我不會同意他回到媽媽身邊。
而林遠深給葉奚沉寫的信上說:“……如果可以,死後請把我的骨灰撒在土裡,揚在風裡,我想時時刻刻伴在她左右。”
這個她,是他久而未謀麵的女兒。
於是葉奚沉就依照林遠深的遺願,把他的骨灰,一半揚在風裡,一半葬在土裡。
葉奚沉接到林映潼的電話。
半句都沒有提新聞上的事情。
她隻關心他什麼時候再去瑞士,她說她已經計劃好了他們的歐洲遊,隻等葉奚沉回來。
她用的是回來兩個字。
有林映潼的地方就是葉奚沉的家。
葉奚沉答應她,會趕在聖誕節到來之前回去。
葬禮結束,又過了兩天,天氣一下子降溫了,雨裡夾著雪,飄落在一把黑傘傘麵上。
西郊公墓,安安靜靜的,連一隻飛鳥也沒有。
上一次和她來這裡,也是一樣的天氣。
葉奚沉把一束沾著露水的薔薇花放在墓碑前。
“伯母,我又來看您了。甜心在國外養病,我沒帶她一塊兒過來,您放心,她很好。”
“我答應您的事,辦到了,隻不過林伯伯不在了,他寫給甜心的信我看了……”
也許他本來的希望是,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女兒一麵。
然而卻在真相大白之後,隻差一步之遙的時候,反悔了,害怕了,他沒有臉麵再見女兒。
抿了抿唇,葉奚沉繼續說道,“伯母,我多希望您現在在這裡,親口告訴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