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語速緩慢,語氣堅定:“可兒臣想娶她為妻,封她為後,給她個清淨的後宮。”
太後嘴角的笑意一瞬間僵住。
眼看著氣氛不對,母子二人又要起爭執,永平王放下茶杯,起身笑著對太後使眼色:“母後,兒臣餓了,可否先用膳?”
太後隻得作罷,起身道:“罷了,先用膳。”
片刻之後,三人圍坐桌前。
陸離望著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嘴角微不可查地露出一抹自嘲地笑。
太後指著桌上的龍井蝦仁,吩咐布菜宮女:“這蝦仁是陛下愛吃的,給陛下盛一些。”
陸離冷麵不語。
永平王笑著伸出碗去,截過了布菜宮女用勺子盛起來的蝦仁,對著太後使了個眼色:“母後,這是兒臣愛吃的。”
太後麵色一僵,隨即笑了:“你們兄弟二人一同長大,哀家這都記混了。”
隨即又吩咐道:“那把那道鮮蝦餛飩給陛下盛兩個,讓陛下嘗嘗鮮。”
宮女應是,換了個勺子撈起兩個餛飩,準備倒在皇帝陛下麵前的白玉碗裡。
永平王剛把龍井蝦仁放嘴裡,一聽這話,也來不及嚼直接吞了,隨後把碗伸出去,再次把餛飩截了過去:“母後,這個也是兒臣愛吃的。”
眾人都沒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既尷尬又緊張的氣氛。
半晌,陸離起身,拱手:“還有奏章未批,今日就不陪母後用膳了,兒臣告退。”
說罷,站直,轉身就走,連披風都不拿。
看著那決絕的背影出門而走,太後臉色一黑,把手裡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哀家精心為他準備了一桌子膳食,哀家還有錯了!”
永平王用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碗裡的兩個鮮蝦餛飩,戳了兩下後,湊到太後身邊耳語道:“母後,您忘了,皇兄他對蝦過敏。”
太後猛地看向永平王,一時竟沒說上話來。
永平王歎了口氣,又說:“母後,桌上這些菜,大都是兒臣喜歡吃的。”
太後神色訕訕,隨後轉頭怒斥殿內所有人:“這麼多人,就沒一個長腦子的!”
一旁服侍的宮女和太監撲通跪在地上,不敢做聲。
太後身邊站著的荊嬤嬤也跟著跪在了地上,請罪道:“太後息怒,是老奴一時疏忽了。”
永平王看著戰戰兢兢的宮人們,出聲讓他們退下,這才說道:“這也怪不得母後,皇兄自幼便喜怒不形於色,母後和宮人不知道皇兄喜好,也屬、正常。”
彆人不知道正常,可身為母親卻不知道自己孩兒喜愛吃什麼,更不知道他對蝦過敏,實在是說不過去。
永平王乾巴巴勸了兩句,自己都說不下去,遂起身道:“母後先用膳,兒臣先去看看皇兄。”
太後回神,看著一桌子的菜:“鈺兒,你這還沒吃幾口,吃過再去不遲。”
永平王:“兒臣去皇兄那裡蹭飯,餓不著。”
永平王往外走,正遇上進來取陸離披風的鄭福。
“本王來。”他伸手從架子上拿下二人披風,越過鄭福直接出門。
見皇帝陛下明明高大卻莫名有些蕭瑟的背影已經到了壽寧宮院門口,永平王急步追過去:“皇兄,等等臣弟。”
可陸離就如未曾聽到一般,依舊大步流星往前走,絲毫未做停頓。
出了院門,又追了一小段路,永平王這才把人追上,他將披風往陸離肩上一披,笑著埋怨道:“皇兄知道臣弟這腿腳不利索,就不能等等。”
陸離伸手將披風的帶子係好,冰冷如霜的麵容稍微緩和:“不必為了逗朕開心,便拿你自己打趣,朕不喜歡聽。”
永平王笑了:“皇兄,可否容臣弟去你那一同用膳?”
陸離轉身往前走,麵無表情:“隨你。”
兄弟二人並肩向前,鄭福等人在後頭遠遠跟著。
永平王:“皇兄,母後她老人家上了年紀,糊塗了,有些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陸離:“少囉嗦,朕不愛聽。”
“成,那就不說母後。”永平王作罷,隨即又問道:“皇兄,那臣弟問個和那些即將送走的宮妃有關的問題可成?”
陸離不在意道:“說。”
永平王:“那些宮妃被送回家中之後,可允許她們再行嫁人?”
陸離:“自是可以。朕從未碰過她們,若有必要,朕可出份文書,以證她們的清白。”
永平王:“……那倒是不必了,那日皇兄在朝堂上已經說了‘完璧歸趙’,世人自是明了。”
陸離好奇看了一眼永平王:“你這是看上了哪個,若是看上,直接領走便是。”
永平王臉色一凜,忙不迭擺手:“皇兄,此等玩笑可開不得。”
陸離:“那你何來此一問?”
永平王:“替他人問的。”
這是宋書勤托他想皇帝打聽的。
一聽不是永平王自己想問,陸離興趣缺缺地轉過頭去:“隻要出了這宮門,那些女子和朕再無乾係,婚姻嫁娶憑其自由。”
永平王歎氣:“可她們都曾是皇帝的妃子,怕隻怕世人忌憚,無人敢再娶,這些女子怕是要一輩子孤獨終老了。”
陸離蹙眉。
若是這些女人不嫁出去,回頭淺淺會不會懷疑他和她們藕斷絲連?
不行,一定要讓她們早日嫁出去才好。
陸離想了想說道:“那朕就給她們每人賜份嫁妝,再頒一份旨意,若是誰家迎娶這些女子,另外有封賞。”
見皇帝如此乾脆絕情,永平王猜到他的用意,笑得幾欲捧腹:“皇兄日後,怕不是也同民間那些懼內的男子一般,被嫂嫂拿捏得妥妥帖帖。”
“陸遠之,今晚該你唱曲兒了,快唱。”
“陸遠之,我生氣了哦。”
“陸遠之,你再這樣,我就不跟你好了。”
陸離想象一下小姑娘凶巴巴說話的模樣,眉梢飛揚,忍俊不禁:“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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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散後宮的事宜,進行得十分緩慢。
且不說太後遲遲不肯鬆口,也不說前朝的大臣們,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耀和顏麵,日日在朝堂上喧嘩不休。
單說宮妃們,那是堅決不願意出宮的。
對他們來說,進宮為妃,那代表著家族顏麵,象征著榮華富貴。
雖然如今陛下不喜她們,可若能留在宮中,後宮統共這麼大,今日不見明日見的,誰又能保證他日陛下不會改變心意呢。
可如若出了宮,那有朝一日獲得聖寵的希望,可就徹底破滅了。
是以,嬪妃們都尋了門路往家裡遞了話,懇請父兄家族幫助在前朝使力,一定要讓陛下收回成命,把她們留在宮中。
而她們則不顧太後和秦貴妃免了請安的命令,仍舊勤快地往壽寧宮和景運宮跑,竭力地刷存在感,生怕有什麼消息落在了人後。
唯獨林思淺閉門不出,一邊跟著竹香學繡花,一邊靜靜等著遣散之日的到來。
她的大樹荷包都已經繡好了,竹香繡來準備拿去出宮去賣的帕子也攢了一摞。
可遣散後宮一事,卻仍舊拖拖拉拉的沒個新消息傳來。
林思淺有些心急,把手裡的繡繃往桌上一放,抱起小橘貓,摸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小聲和竹香吐槽:“皇帝陛下也不給力啊。”
連著多日,林思淺日日給竹香描繪出宮以後那自由自在的生活,竹香早就未來的生活很是向往。
聞言,附和道:“主子,葉安不是說,陛下已經把這事兒交給禮部去辦了嘛,想必也快了。”
林思淺:“可壞就壞在,禮部尚書是宋書勉他爹啊。他定然是不想我回尚書府去的,你看這事都拖了兩天了,還沒個動靜。”
有那麼一刹那,林思淺突然悲觀地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事兒可能會無疾而終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林思淺的心情就有些低落。
可事情還未定,她又不想很悲觀,吸引力法則不是說了嘛,想什麼來什麼。
所以,當晚上和陸遠之連上線,林思淺就滿懷憧憬,積極地和陸遠之暢享起未來:“哥哥,等見麵以後,我們一起做一百件事吧。”
陸離好奇道:“何為一百件事?”
林思淺:“我在話本子上看的,說是戀人之間,要一起做一百件事,這樣共同的經曆多了,感情就會穩固。”
陸離笑著答:“好,那我們就做一百件事。淺淺想做些什麼?”
林思淺有些興奮,跪趴起來:“嗯,現如今是冬天,若是我們能很快見麵,我們可以一起吃火鍋,等下雪了可以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等到除夕可以一起看煙花。”
陸離一一重複著:“吃火鍋,堆雪人打雪仗,看煙花,好,我記下了,還有呢?”
林思淺:“等過了年,正月裡可以看燈會,到了春天可以踏青,蕩秋千,夏天可以釣魚,秋天可以一起曬太陽,看話本子,我們還可以一起做飯,好多好多事情做呢,嘿嘿。”
陸離也跟著笑了:“我可以幫淺淺畫眉,梳頭,帶淺淺騎馬。”
林思淺:“可是哥哥,我不會騎馬。”
陸離:“無妨,我可以教你。”
“嘿嘿。”想象了一下騎馬馳騁的感覺,林思淺開心地笑了。
隨後禮尚往來:“哥哥,你上次說快把自行車做出來了,那等你做好,我教你騎自行車。”
陸離:“那就有勞淺淺了。”
林思淺想了想又說道:“對了,我們還可以一起穿情侶裝。”
陸離:“何為情侶裝?”
林思淺解釋道:“我們是戀人呀,我們穿一樣顏色,或者一樣款式的衣裳,便是情侶裝了。”
陸離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好,那待我們見麵,我便讓人做上一些情侶裝來,日日和淺淺一起穿。”
林思淺捂著嘴吃吃傻笑:“也不用日日都穿的,偶爾穿一兩次就行了。”不然太嘚瑟了吧。
陸離:“好,聽你的。”
林思淺:“哥哥,這也沒多少件,你有空想想,我有空也想想,回頭我們湊夠一百件。”
陸離溫聲應:“好,我待會兒全記下來,回頭再添加。”
兩個人開開心心地聊了好一陣子,又彼此唱了小曲兒,氣氛可謂相當愉快。
可臨到掛了,林思淺聲音懨懨的:“哥哥,我這邊,怕是還要等上一陣子了。”
陸離一聽,心頭一緊:“可是有什麼變故?”
林思淺:“沒,就是怕是沒我想象的那麼快,還得等上一些時日。”
陸離:“能見那便好,多久我都等得。”
林思淺吸了吸鼻子:“哥哥,你永遠都是這麼好。”
一場愉快的聊天,林思淺心裡頭甜滋滋的,先前的鬱悶也一掃而空。
遠之哥哥說了,多久都等她。
是的,好事多磨嘛,不用那麼著急。
通話切斷,林思淺跪坐在床上,雙手合十對著泰和宮方向,虔誠地彎腰拜了又拜。
拜完怕沒效果,想了想又學著那日竹香的樣子,往被子上磕了個頭:“皇帝陛下,加油啊!”
磕完,這才帶著笑意鑽進了被窩,把熱乎乎的小橘貓撈進了懷裡,閉眼睡覺。
第二天一早,林思淺還沒醒,木棉就來稟報:“主子,陛下差人送嫁妝來了。”
林思淺從被子裡拱出一顆亂蓬蓬的腦袋,睡眼惺忪:“什麼嫁妝?”
木棉神色古怪:“說是陛下給各位娘娘們日後出宮嫁人的添妝。”
林思淺一聽還有遣散費,蹭地跪坐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不停地搓手:“當真?是給銀子還是給什麼?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