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到大門口十幾步的距離,肖瑾的步伐慢慢地停了下來,臉上的神情也從崩潰恢複到了一種近乎冷酷的鎮定。
她轉了個方向,在沙發上重新坐下來。
她是有很多的疑問,但不能這麼直截了當地去問木枕溪。木枕溪這幾天對她的態度可見一斑,分明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來。
肖瑾把自己的臉深埋進手掌中,低垂著腦袋一動不動。
突然,她將手放了下來,點開了手機方才的那條微博提醒消息,半懂不懂地找到了自己的主頁:今天離MZX近一點了嗎?
她把自己所有的微博都翻過一遍,麵無表情抬手擦去下頷的眼淚,靜默起身,把客廳的燈關了,慢慢地將自己蜷縮在了黑暗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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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枕溪仰頭將眼眶裡的濕意逼了回去,自從外婆去世以後她就把眼淚熬乾了,外婆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會想看到她哭。
“我已經是個大人了,不會哭了。”木枕溪深呼吸,望著相框裡笑容慈祥的老人,像對方還陪在她身邊似的,聲音輕柔地和她報告這些天的事情,“外婆,我前幾天碰到肖瑾了,就是以前跟著我回過家的那個同學,你後來不是還問過她去哪兒了嗎,她出國念書去了,現在是博士了,還要當大學老師,她……”
木枕溪眼睛又有些發酸,她頓了頓,手輕輕撫摸相框邊緣,故作釋然地笑道:“她挺好的,我也挺好的,希望我們以後都能好。”
最後她凝視著老人的臉,輕聲說:“你在天上也要好好的。”
木枕溪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相框,站了起來,將椅子推進去,去臥室拿睡衣洗澡。她這些天照顧肖瑾,沒睡過一個好覺,連澡都沒好好洗過,今天難得放鬆,特意放了一浴缸水,打算慢慢泡個澡,然後認真地迎接明天的太陽。
已經有好些家公司向她拋來橄欖枝,其中不乏業內知名的遊戲公司,木枕溪需要花幾天時間好好考量一下,有的還是在外地,如果要選外地公司的話,她這個房子就不能住了。
比起來前些年的東奔西走,林城是她待得最久的一個城市,足足有四年了。她在心裡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沒有留戀的人,這座城市帶給她的快樂何其短暫,痛苦卻何其漫長,可快樂和痛苦一樣,都足夠深刻。所以當年能夠穩定下來的時候,麵對幾個在候選名單上的城市,她毫不猶豫地回到了這裡,房子裡的一花一草,大到床和書桌,小到杯墊筷托,都是她四年來一樣一樣添置的。
木枕溪閉上眼,扶著浴缸邊緣的手鬆開,下滑,將自己的臉沉進水裡,浴缸裡放進的的半乾花瓣緩緩遮住了她的腦袋。
可肖瑾在這裡,林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還是不要再見了。
木枕溪隨便用大毛巾將頭發包了,裹著浴巾出來,在床頭先將頭發吹了,心無雜念地看了會兒書,她最近對《山海經》的異獸感興趣,看著看著忽然來了靈感,從床頭櫃裡抽出紙筆,在紙上隨意勾勒著。
寥寥幾分鐘,一隻麵目猙獰、脅下生雙翼的怪物便初步成了形。
木枕溪把書暫時放到一旁,認真做細化。
她畫畫投入起來可以忘記吃飯睡覺,她還做原畫的時候,因為有個同事那邊出了點意外,時間緊迫,她從第一天的中午畫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坐在工位上脊背挺直,一動不動,一起加班的同事以為她發生意外,走近了才發現她兩隻手是在動的,虛驚一場,捂著心口道:“你嚇死我了。”
木枕溪笑看同事一眼,把背往椅子裡放鬆地一靠:“來得正好,畫完了。”她再看時間,被自己嚇到,“我速度這麼快了嗎?一個下午出了這麼多張稿子?”
同事用見鬼的眼神看著她:“你已經畫了一天多了。”
木枕溪比她還驚訝,笑道:“是嗎?”
同事歎氣:“是啊,你手不疼嗎?”
木枕溪後知後覺地活動了下手腕和手指,嘶了一聲:“不說還好,一說我就覺得疼了,又酸又疼。”
同事給她找來運動繃帶,纏了幾圈暫時緩解疼痛,又體貼地給她定了份外賣,外賣還沒到,木枕溪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木枕溪看著白紙上已經完工的畫,習慣性給自己的手腕和手指做按摩,短暫地走了會神。
還有這些同事,以後大概也是見不到了。
木枕溪把畫筆和紙放回抽屜裡,輕歎口氣,扭頭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時間,淩晨一點零五分。木枕溪掩嘴打了個哈欠,將燈關了,被子拉高到肩膀,閉眼睡了。
她是被手機來電鈴聲吵醒的。
木枕溪剛入睡,手按著眉心,昏昏沉沉地抓過來手機,眯縫著眼睛看。
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號碼,似曾相識。
木枕溪接起來:“喂?”
對方說:“木枕溪嗎?”聲音空曠,帶著一絲無助和顫抖。
木枕溪心臟猛然重重跳了一下,坐了起來,眼睛裡已經沒有半分困意,出口的話頓時變得艱難:“肖瑾?”她聽出那邊的雜音,好像有許多人聲,腳踩進床沿的拖鞋裡,急聲道,“你在哪裡?”
這麼深更半夜的,她難道在外麵不成?
肖瑾支支吾吾:“我……”
“說實話。”木枕溪聲音嚴厲,把手機開了免提,從衣櫃裡拽了身衣服出來,迅速換下睡衣。
肖瑾說:“我在外麵。”
夏天的衣服簡便,木枕溪三下五除二地套了身T恤短褲,追問道:“哪個外麵?具體地方呢?”
“我……我不知道是哪。”驚懼茫然的語氣。
“發個定位給我。”木枕溪深吸一口氣。
“怎麼發?”
“你之前不是加了我微信好友嗎?從那裡麵發,不對。”木枕溪晃了晃腦袋,她送走對方以後,已經把微信和手機號碼、通話記錄都刪了,連帶著殷笑梨推送給她的那張名片一並刪了,肖瑾現在沒有她的好友,她也沒辦法添加對方。
“木枕溪……”
那邊聽起來都快哭了,木枕溪心神大亂,手指狠狠地擰了胳膊內側的軟肉,強迫自己冷靜,在房間裡焦急地來回踱著步:“附近有什麼標誌建築物嗎?比如說什麼大廈,或者你問問路人,你現在在哪裡。”
“我問過了,說是在鬆陵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