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看那些書,看哲學、文藝、曆史、繪畫、食譜,古今中外,說來奇怪,這時候反而無論什麼都能看下去了。再到後來,她漸漸地釋了懷,也很少再想起對方,但是看書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每逢周日,隻要不加班,就會過來坐一坐,看書,或者和老板聊天。
書店裡麵有一串銀鈴,木枕溪帶著肖瑾路過的時候,銀鈴發出清脆的叮鈴聲響。
坐在門口往裡沙發上的女人朝外看了看,一見木枕溪便站了起來,笑著迎上來:“今天還不是周末,你怎麼過來了?”
肖瑾打量著麵前這個人,看年紀比她們倆略大一點兒,應該三十左右,眉眼生得很大氣,穿一身藏青色的V領長裙,成熟端莊。
“有空就來了唄。”木枕溪笑著應了她一句。
肖瑾聽木枕溪語氣熟稔,心臟便跟著往上提了一下。
木枕溪將身後的肖瑾讓出來,先給女人介紹:“這是肖瑾,我朋友。”
又給肖瑾介紹:“這是書吧的老板,姓蕭,你叫蕭老板就行。”
“什麼蕭老板,你這個人好煩啊,怎麼老是在彆人麵前取笑我。”蕭老板先不滿地抱怨了木枕溪一句,然後大方伸手,和肖瑾握了握,笑容親切,露出雪白牙齒:“你好啊。”
又看看木枕溪:“我這和她還是本家呢。”
木枕溪哈哈笑:“沒有,你是蕭瑟的蕭,她是生肖的肖。”
“哦哦哦。”蕭老板撲哧一笑,“那是我誤會了,不過同音也是緣分嘛,小肖,這麼叫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肖瑾被蕭老板那句“彆人”刺了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跟著禮貌地笑了笑。
蕭老板和肖瑾一麵之緣,介紹過後就算了,沒再主動和她搭腔,而是眨了下好看的大眼睛,神神秘秘地對木枕溪說:“我有一個驚喜給你。”
木枕溪問:“什麼驚喜?”
蕭老板說:“你跟我來。”
木枕溪看了眼肖瑾,說:“你在沙發上坐會兒。”
肖瑾點頭。
蕭老板搭著木枕溪的肩膀,木枕溪沒拒絕,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肖瑾咬住下唇。
木枕溪跟著蕭老板進了裡麵的一個小庫房,說是庫房,但其實打理得井井有條,放了不少蕭老板的藏書,蕭老板剛要彎腰拿什麼,回頭看看木枕溪:“你先閉眼,把兩隻手都伸出來。”
木枕溪嘟囔了句:“有必要嗎?”還是乖乖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木枕溪空蕩蕩的手上多了一份東西,摸著像是一個硬殼盒子。
“好了,睜眼吧。”
木枕溪望著手上的包裝盒,在蕭老板催促的目光下打開,看清了裡麵的東西後,喜出望外,驚喜得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個是……”
蕭老板送她的是很喜歡的某位國外遊戲畫師親筆簽名的人設畫集,還是To簽。
“你從哪兒……”
蕭老板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鎮定一點,輕描淡寫道:“我上次去國外出差,正好認識了人家,問他方不方便給我簽個名,他說方便,就簽了。”
“謝謝。我晚上請你吃飯。”木枕溪愛不釋手,剛想去翻,將手收了回來,盒子蓋好,等她回家洗了手再看。
“外麵那個也去嗎?”蕭老板抬了抬下巴。
木枕溪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肖瑾,她問:“不方便嗎?”
蕭老板砸了一下嘴:“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我和她不熟,一起吃飯會不會尷尬?”
木枕溪看了眼手機,下午五點,說:“這樣吧,我五點半送她回去,然後我們倆再一起出去?”
蕭老板點頭:“行。”又問,“噯,那個是你什麼人啊?”
木枕溪低頭看畫集封麵,口吻隨意:“朋友啊,還能是什麼人?”
“是嗎?”蕭老板湊近她,調侃道,“我看她看你眼神不一般啊。”
“哪有不一般,很一般。”木枕溪說,“不跟你說這個了,我要出去找兩本新書看,帶走的那種。”
“帶帶帶,隨意帶。”蕭老板聳肩笑道。
肖瑾望眼欲穿,才等到木枕溪寶貝似的抱了樣東西,笑容燦爛地出來,左頰的梨渦都深了許多。那種笑容就像得到了糖的孩子,她從來沒有對自己這麼笑過。
肖瑾心裡酸得很,忍不住站起來,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站住腳,佯裝平靜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啊?”
木枕溪實話道:“一本畫集。”
一本畫集就這麼開心了嗎?肖瑾想。
她笑了笑,問:“是誰的啊?”
木枕溪說:“一個很厲害的人,說了你也不知道。”
肖瑾聽出了她和自己劃得分明的界限,連她喜歡的畫師名字都不肯告知。
木枕溪說:“你看看要不要買什麼書,她這裡書很雜,你書單上的說不定會有,可以先置辦一部分,到時候再慢慢添。”
肖瑾暗下眼眸,朝書架走去。
蕭老板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胳膊搭在櫃台上,唇角笑容玩味。
肖瑾心不在焉地翻了小半本《未來簡史》,木枕溪看了看時間,因為書吧有其他的人,她幾乎湊到了肖瑾的眼前,才小聲說:“我們要回去了。”
肖瑾看看天色,還很亮,詫異道:“這麼早?”
木枕溪說:“我先送你回去,晚上我得陪蕭姐去吃飯。”
肖瑾晃了一下神,以前她也逼著木枕溪管她叫姐姐來著。
可此蕭已非彼肖,肖瑾垂在身側的手指揪緊了長裙的布料,皺眉說:“那我怎麼辦?”
木枕溪說:“回去的路上給你買份飯。”
肖瑾:“……”
木枕溪:“或者等我回來給你做?但是可能會有點晚。”
肖瑾不吭聲了。
木枕溪:“你倒是選一個啊。”
肖瑾覺得她是對自己不耐煩了,努力壓抑下心裡的酸楚,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說:“路上買吧,我怕堅持不到你回來就餓死了。”
木枕溪看看她手裡的書:“要帶回去看嗎?”
肖瑾把書合上,冷淡道:“不帶。”
木枕溪把她的書放回書架,自己帶了兩本,和她的畫集一起抱走了。走的時候蕭老板送她們到門口,還捏了把木枕溪的臉,開懷大笑,木枕溪往後一躲,沒躲開,瞪了她一眼。
肖瑾將一切儘收眼底,心裡一口氣憋著上不去下不來,腳下如風,不多時就甩出木枕溪七八米遠。
木枕溪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是吃醋了嗎?
不是說不喜歡自己了嗎?
肖瑾卻在此時停了下來,等木枕溪走到她跟前,才發現她站姿有點不對,兩條腿並得比平時緊,表情都寫著欲言又止。
“能不能走快點……我有點內急。”肖瑾如是說。
木枕溪打消了大半疑慮,低聲說:“書吧就有洗手間,你怎麼不在那邊解決。”
肖瑾小聲說:“忘記了。”
木枕溪往回看,建議道:“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要不我們……”
“不要。”肖瑾一副很著急的樣子,拉過她的手腕就走,“走回去也怪麻煩的,停車的那個商場也有,我們快點吧。”
木枕溪被她帶著快步往前走,手腕上是熟悉的涼意,接著彼此皮膚接觸的地方便漸漸升溫,發起燙來。
木枕溪在心裡歎了口氣。
領著肖瑾在商場裡轉悠找了個洗手間,木枕溪一邊等人一邊頻頻看時間,和蕭老板約的是晚上六點半,她不習慣遲到。
肖瑾出來以後,她便載人回了家,途中買了份晚飯。到家以後便將畫集和書放在玄關,一句“我出門了”,匆匆走了。
肖瑾甚至還沒脫完鞋,房門就已經關上了。
她慢吞吞地脫了鞋,看著兩雙擺在一起的拖鞋發了會兒呆,穿了木枕溪的那雙。再慢吞吞地坐到沙發上,眼前又是那對一黑一白的杯子,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在家裡準備這麼多情侶用的東西又有什麼用,用的人都不是情侶了,這些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死物。
怪不得木枕溪不介意。
她連自己都不在意,怎麼會在意這些東西。
肖瑾第一次感到無所適從,痛苦地將五指插進了發絲裡,她好像飄在了一片黑暗的沒有燈塔的大海上,唯一能抓到的浮木已經棄她而去了。
***
“……你覺得呢?”
“嗯?覺得什麼?”木枕溪慢條斯理地切了一塊羊排,送進嘴裡。
“這已經是我第四次跟你說話,你沒聽見了。”蕭老板放下刀叉,單手撐著臉頰,好整以暇望她,“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木枕溪垂眸。
“下午跟你一起來的那個,是你喜歡的人吧?”
木枕溪嗆了下,抬頭睜大眼睛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