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音眨了兩下眼睛,若有所思地往家的方向走了幾步,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肖瑾,估計是催她趕緊回去的。她接通,回了句馬上到,加快了腳步。
“早餐在廚房,自己記得吃。”肖瑾在客廳等她,一看她進來就打算出門。
“你先等一下。”齊音看了看茶幾,沒有招待過客人的痕跡,她問,“木枕溪來找你了嗎?”
肖瑾愣了下,說:“沒有啊。”木枕溪巴不得和她老死不相往來,又怎麼會來找她。
齊音看她茫然的表情,也跟著茫然,她指了指客廳的飄窗,說:“我剛剛在小區門口看到她了。”
肖瑾雙眼睜大:“你說什麼?”
齊音重複道:“我剛剛在小區門口遇見她了,還聽到她打電話說,剛出門,馬上到公司。”
肖瑾眉頭緊鎖:“你會不會認錯人了?”
齊音:“不會啊,我又不是沒見過她,再說就她那個身高和長相,怎麼會輕易認錯。”
肖瑾不說話了,陷入了沉思。
齊音看她半天沒反應,去吃早餐了。
肖瑾隻想到一個可能,木枕溪搬家和她搬到了同一個小區裡。她是知道木枕溪新公司名字的,立刻用導航搜了搜,從小區門口步行過去,不到十分鐘。
肖瑾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出什麼表情,開心嗎?萬一被木枕溪發現她也在這裡,對方又搬家怎麼辦?可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
同在一個城市已經讓她不敢再奢求,何況眼下在同一個小區,她輕輕地咬了下唇,該不會在同一棟樓吧?
接著否認了這個想法,應該不會這麼巧。
肖瑾回頭問坐在餐桌前的齊音:“你看到她從哪個方向走到門口的嗎?”
齊音回憶道:“小區進門往左的那條路。”
肖瑾心說:那還好,她是住在右邊,偶遇的可能性還要小一點。
齊音端著餐盤過來,看她的表情時而煩惱,時而開心,輕而易舉地被早上的小插曲左右,感慨著沒救了,歎氣說:“你不去學校上課了嗎?要遲到了。”
肖瑾如夢初醒,連忙換鞋出門了。
她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好到一起吃飯的女同事頻頻奇怪看她,肖瑾將笑容收斂了些。
她將自己的課程表重新看了一遍,周二和周五下午有課,但都是四點就結束了,木枕溪正常下班時間五點半,經常加班,隻有很少時候會按時下班,隻要趕在五點半之前到家,就不會和她遇到。
“新家住得怎麼樣啊?”殷笑梨在午休時間打電話給木枕溪,表示關心。
“挺好的。”木枕溪單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捏著叉子,在叉餐盤裡的水果吃。
“新公司上班怎麼樣啊?”
“也挺好的,話說我都上班這麼久了,你現在才問?”
“順嘴問一句嘛。”殷笑梨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說。
“我看你就是無聊。”
“被你聽出來了。”
“你無聊,我有事呢,我回去加班。”
“大中午的加什麼班?”
“生命在於加班。”木枕溪把最後一口水果吃進肚子,站了起來。
殷笑梨聽著電話裡的忙音啞然,自打木枕溪搬家以後,從工作狂徹底變成了工作狂魔,不管什麼時候和她說話,要麼說在加班,要麼說不到五句就說要去加班。
午休時間,辦公室裡的同事睡得東倒西歪,隻有木枕溪麵前的電腦還亮著,和它麵前坐著的全神貫注的人一樣,不知疲倦。
轉眼就到了一年難得的長假——國慶節。
學校放假,公司也放假。
肖瑾做東,帶著齊音去隔壁的城市玩了幾天,再打道回府。木枕溪在公司上了五天班,第六天被總監勒令休息趕回了家。
回來的那天,是長假的最後一天,齊音感覺肖瑾的情緒低迷,很早就回房間了。
她在陽台抽了兩支煙,自己也回客房了。
肖瑾彎下腰,將自己臥室裡的保險箱打開了,和每天晚上一樣,把裡麵的東西都取了出來。
一本相冊,還有一個木質的盒子,盒子裡裝著零零碎碎的雜物。
她把相冊翻開,裡麵都是木枕溪的照片,多數是高中時期的,是她用手機拍的,手機卡被注銷了,相冊也被刪了,好在還能恢複,後來洗出來了,像素有點模糊,但肖瑾的記憶和眼睛可以將每張照片的細節和來龍去脈都補全。照片翻到後麵,竟漸漸出現了清晰的,但多是側臉,看起來像是偷拍,從二十四歲,斷斷續續地到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這本相冊橫跨了十來年,見證了木枕溪從青澀變得成熟。
肖瑾手放在木盒子上方,掌心摩挲了兩下,最終沒有打開,而是連帶著相冊一起放了回去。她背抵著床,兩手抱著膝蓋,睜著眼睛發了很久的呆。
咚咚。
齊音敲門。
肖瑾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關節,起身開門:“怎麼了?”
齊音手裡端著杯牛奶,衝她揚眉。
肖瑾接過來:“謝謝。”
說著就要關門。
齊音抬手按在門上:“需要聊會兒嗎?”
肖瑾搖頭。
齊音鬆手。
房門在她麵前關上。
齊音沒走,在門口站了會兒。
房門再次打開了,肖瑾端著沒喝過的牛奶杯出來,盯著她不動,齊音勾了勾唇角。
五分鐘後,飄窗上擺滿了酒。
肖瑾熟練地開了一罐,仰頭一飲而儘,頭靠在牆壁,轉眼看著窗外的霓虹,目光望得很遠,半晌,出聲道:“我明天要去找她。”
齊音慢慢地抽煙,篤定地笑道:“猜到了。你每次這副樣子都是為了她。”她低頭掃一眼空了的易拉罐,“少喝點。”
“你少抽點。”肖瑾說。
齊音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行,那你繼續喝。”
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肖瑾克製地隻喝了三罐,她不想晚上宿醉,起來頭疼,明天還得去見木枕溪。
對這件事,她已經拖了很久了。木枕溪在逃避,她何嘗不是在逃避,隻是多出了失憶這個插曲,讓她更加看清了以前雲山霧罩的真相。
她和學校一個老師提前換了課,騰出了一整天的空。
十月八號,長假後的第一個工作日。
肖瑾早早地起了床,畫了個精致的淡妝,挑了櫃子裡最好看的一條長裙換上,對著鏡子照了很久,不知道是在看鏡子裡的自己,還是在通過鏡子看不確定的未來。
平靜地吃早餐,平靜地出門,平靜地開車,去木枕溪的公司樓下。她準備了一台新手機,按下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的時候手才漸漸不受控製地發起抖來。
木枕溪在給組員開會,放在桌麵上的手機嗡嗡震起來,是個陌生號碼。她按了靜音鍵,走出去接通,她沒開口,等著那邊說第一句話。
肖瑾道:“是我。”
木枕溪臉色陡然一變,要掛電話,那邊已經提前開口道:“你先彆掛。”
木枕溪遲疑了一秒,冷冷道:“有什麼事嗎?”
肖瑾道:“關於當年的事,我有話想和你說。”
木枕溪決絕道:“我不想聽。”
她用力摁在了掛斷鍵上,胸口劇烈起伏。
手機接著震了一下,進了一條短信,還是那個陌生號碼:【我記起來了所有的事,包括當年為什麼出國的真相,我隻是想和你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為了避免拉黑接收不到,肖瑾呼吸急促,迅速將事先編輯好的短信粘貼發送出去。
她和木枕溪在一起的時候,木枕溪知道她喜歡聽好聽的話,曾經笨拙地給她寫情詩,第一首詩隻有三行字,她鄭重寫道:“我的人生中有兩個太陽,一個是你,一個是外婆。”
當時肖瑾故意板著臉逗她:“我和你外婆哪個太陽更亮一點?”
木枕溪說:“你和外婆不一樣。”
肖瑾執意問:“那你更喜歡外婆還是我?”
木枕溪答不出來,肖瑾便摟著她親她耳朵,直到對方無處可躲,耳根通紅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肖瑾大笑。
可是這兩顆太陽都從她的天空相繼墜落了。
肖瑾抬手按著自己溫熱的眼皮。
十年前,是她衝動之下先提的分手,是她讓木枕溪滾,也是她不告而彆,成了她人生中無法磨滅的濃重陰影。
她有責任和義務給木枕溪一個交代。
即使不能重新成為她的太陽,也要親手為她拂去心上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