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昏倒在地。
現在正是交通小高峰期, 這地方還是人流繁華的地方, 路邊的人紛紛駐足,鑒於“碰瓷”事件頻頻發生,眾人麵麵相覷, 一時竟沒人敢上前。
肖瑾沒走遠, 木枕溪走得決絕, 沒發現她一直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 直到消失不見後很久,肖瑾才打算離開,前麵拐角卻引發了小小的騷動。
肖瑾心裡重重一跳,湧起不祥的預感,驅使她拔足狂奔。
還是有好心人的,場麵已經基本得到了控製, 一個三十出頭的乾練女人蹲在昏迷的木枕溪身邊,給她做著基本的檢查,人群裡一個男人在打電話叫120。
肖瑾撥開麵前的兩個人, 口裡說著:“讓一讓, 讓一讓……”
接著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大驚失色,跌撞著撲了過去:“木枕溪!”
替木枕溪檢查的人被她嚇一跳, 皺眉問她:“你認識她?”
肖瑾飛快地調整了自己的失態, 說:“我是她朋友, 我們倆剛剛吃完飯。”
那人點點頭, 給她打了劑鎮定, 淡說:“我是醫生。”
“謝謝。”肖瑾放下了半顆心,焦急地等著救護車的到來。
跟著上車前,肖瑾再次謝過了醫生和幫忙叫120的人,去醫院的路上,護士發現木枕溪腰背的燙傷,先幫她處理了傷勢。肖瑾發現木枕溪燙得比她想象得要嚴重得多,除了紅腫以外,還冒出了兩個水泡。
“會留疤嗎?”肖瑾看了看昏迷的木枕溪,忐忑問道。
護士說:“小心一點,不會的。”
肖瑾輕輕地吐出口氣,真誠地說:“謝謝你啊。”
護士笑了:“應該的。”
過了會兒,肖瑾六神無主道:“那她這樣會感覺到疼嗎?您再輕一點?”
護士:“……”
肖瑾歉聲道:“不好意思。”
護士說:“我會輕一點的。”
……
在醫院做完了檢查,木枕溪躺在了病床上,臉色蒼白。
醫生對提心吊膽、一張臉比病人還要慘白的肖瑾道:“過度勞累加上情緒變化過大,一時急火攻心造成的,沒什麼大礙,好好休息幾天就行,不過還是建議留院觀察一天。”
肖瑾朝醫生深鞠了一躬。
醫生將筆掛回胸前口袋,出去了。
肖瑾一直提著的一口氣鬆下來,差點兒沒站穩,在病床旁的椅背上扶了一把維持住了平衡。這才發現自己渾身脫力,兩隻手掌心都是汗。
她拉開椅子在床頭坐下來,把掌心的汗擦了擦,輕輕地包住了木枕溪的右手,也隻有這種時候,木枕溪才會乖巧得不作任何反抗。
肖瑾將額頭虔誠地貼在了她的手背上,慢慢平複身體因為害怕產生的輕顫。
醫生說木枕溪因為勞累過度,可能會睡很長一段時間再醒過來。肖瑾既擔心又慶幸,她還能和木枕溪有更多的相處時間。
溫柔細碎的吻落滿了木枕溪的手背、手指,和著顫抖溫熱的呼吸,乾淨得不帶任何情|欲。
一直到天色擦黑。
肖瑾用木枕溪的手機給殷笑梨打了個電話,報了醫院地址。
殷笑梨剛回到家,接到電話,連口水都沒喝急匆匆出了門,顧不上打電話來的為什麼是肖瑾,連聲追問:“具體什麼情況?”
肖瑾怕吵醒木枕溪,在病房外,從玻璃往裡看,回答她:“勞累過度……”
她還沒說完,殷笑梨就早有所料的樣子,生氣道:“我就知道,她這麼加班肯定會出事情的,不聽勸,把自己加進醫院了。”
肖瑾關切問:“什麼加班?”
殷笑梨卻不和她說了,畢竟肖瑾和木枕溪沒關係了,自己不好大嘴巴,到時候木枕溪醒了還得怪她。
不過她從肖瑾語氣裡聽出了毫不作偽的關心。這兩個人,明明彼此相愛,不知道多深的傷痛阻隔在其中,才造成了這幅局麵。殷笑梨雖然是木枕溪最好的朋友,但是關於肖瑾,以及遇到自己之前的事,她一直絕口不提,問也問不出來。
肖瑾跟著默了下:“你儘快過來吧。”
殷笑梨在電梯裡,樓層迅速下降,語速飛快道:“我最多半小時到,麻煩你先彆走。”
她不這麼說,肖瑾應該也不會走,但殷笑梨還是多嘴提了一句。
“嗯。”肖瑾和她說完掛了電話。
她手按在病房門把上,往下一壓,重新邁了進去。
木枕溪還在睡,但臉色比中午剛來的時候好了許多,有了血色,唇色也稍微紅潤了一點。
肖瑾看她良久,靜然彎了下嘴角,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和睡著的木枕溪拍了幾張合照,最後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
她把其中一張設成了手機壁紙,替換掉原來的木枕溪單人照,咬唇輕笑。
時間卡得剛剛好,殷笑梨在外麵敲了敲門,玻璃窗上也出現她的臉。
肖瑾收起笑意,將手機收了起來,起身開門,讓她進來。
兩人互視一眼,朝彼此點點頭。
殷笑梨上前看了木枕溪,睡得很安穩,她壓低了聲音對肖瑾說:“我們出去聊聊?”
肖瑾提起放在家屬陪護床上的包,才道:“走吧。”
殷笑梨眼神詫異:這是要走了嗎?這麼乾脆?
沒去彆的地方,就在病房外。
殷笑梨仔細問道:“這……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和她在一起?”之前木枕溪還躲著她。
肖瑾直視著她的眼睛,假裝看不出她眼裡的懷疑和敵意,淡道:“我約她出來談點事情。”
殷笑梨:“談完了嗎?”
肖瑾說:“談完了。”
殷笑梨:“你……”她直覺木枕溪突然進醫院和她有關係。
肖瑾已經溫聲打斷了她:“殷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殷笑梨防備道:“什麼事?”
肖瑾說:“等木枕溪醒了,問起誰送她來醫院的,你就說是好心的陌生人,不要告訴她是我。”
殷笑梨錯愕道:“為什麼?”
“為了她好。”肖瑾朝她微微鞠下一躬,用了敬語,誠懇道,“拜托您。”
她這樣殷笑梨反而有點無所適從,同時升起一絲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她去扶肖瑾的胳膊,應道:“好,我答應你。”
“謝謝你。”肖瑾露出笑容,這個笑容不見酸楚,反而滿是感激。
但殷笑梨看著就是覺得心裡說不出的壓抑。
肖瑾離開了。
殷笑梨注視著她瘦削的背影,心情沉重。
木枕溪到晚上九點才醒,入目皆是雪白,頭頂的白熾燈晃人眼睛。她眯了眯眼,視線裡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守在床頭,木枕溪睫羽輕顫,嘴唇動了動,開口:“肖……”
“你可算是醒了,餓不餓?”那個人出了聲,是和肖瑾截然不同的明亮音色。
木枕溪閉上嘴,終於看清了麵前的人是殷笑梨,笑了下,虛弱道:“……餓。”
“醫生說你差不多這個時候會醒,我給你買了粥,十全大補粥,我聞了聞,可太香了。”殷笑梨接著將她的病床搖起來,在她背後墊了兩個枕頭。
木枕溪環視病房,心不在焉地問:“誰送我來的醫院?”
殷笑梨說:“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說是在路邊看到你暈倒了,就打120送你過來了。”
木枕溪怔了下,似乎對這個答案有點意外,那一絲隱秘的失落從心尖躍起便消失了,她說:“那你有沒有幫我謝過人家?”
殷笑梨怕自己演技不合格,低著頭幫她開保溫桶的蓋子,笑著說:“當然謝了,我還想給人家錢呢,可惜人沒要,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木枕溪低低的聲音應:“嗯。”
她垂下眼簾,看向自己搭在被麵上的右手,恍惚心想:是做夢嗎?
殷笑梨把粥放在小桌板上,木枕溪睡飽了一覺好多了,就是因為中午剛吐了口血,心口部位有一點刺痛感,也不怎麼疼,自己拿著勺子舀粥喝。
殷笑梨坐在旁邊玩手機。
等木枕溪喝得差不多了,她站起來收拾,然後拉開椅子,大馬金刀地往上一坐,肅下神色,木枕溪不等她開口,先語氣真誠地自我反省道:“我錯了,我不該夜以繼日地加班,把身體弄垮,以後再也不會了。”
殷笑梨:“你!”
木枕溪說:“我想睡覺了。”
殷笑梨還能說什麼,她還能攔著不成?
最後憋不住還是數落了兩句:“身體是你自己的,這麼大個人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嗎?”
木枕溪雙手合十,討好地笑著賠罪:“明白。”
殷笑梨問:“你睡吧,要我給你關燈嗎?”
木枕溪說:“關吧。”
燈光徹底暗下來。
殷笑梨躺到了旁邊的家屬陪護床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木枕溪打電話給總監請假,總監聽說她住院了,表達了關心,中午還特地過來了一趟,帶了花和果籃,還有一大保溫桶的甲魚湯,非常隆重的樣子。
木枕溪不好意思道:“沒什麼大礙,下午就出院了。”
總監笑著說:“你這叫工傷,我是應該的,不然叫苛待員工。”
殷笑梨中午下班趕過來,房間裡充滿了甲魚湯的香氣,再一眼看到了坐在木枕溪床頭,穿著職業套裝,成熟端莊的女人,一個挑眉,朝木枕溪使眼色。
木枕溪一看就知道她誤會了,介紹道:“這是我上司,過來看我的,張總。”
張總站起來,和殷笑梨握了握手:“你好,張寒夏。”
殷笑梨說:“你好,我是殷笑梨,她的朋友。”
張寒夏說:“辛苦了。”
殷笑梨人精似的,馬上看出來這位熱情的張總對木枕溪有意思,慰問員工這一整套未免也太親熱了點。掃了一圈,哪哪兒都不錯。
張總走了。
殷笑梨嘖嘖兩聲:“這個張總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木枕溪說:“你少摻和。”
殷笑梨看她這個反應,就明白她知道,繼續嘖道:“質量挺高的。”
木枕溪瞪她:“我沒興趣。”
她先前不確定,張總監和她平時都是公事交流,偶爾聚餐也是全部門一起,沒有聊過私人話題,這次病房,示好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殷笑梨道:“我知道你沒興趣,我這不就開個玩笑嘛。”她止住了話題,往保溫桶看了眼,又揚了揚自己手上的,惋惜地說,“我這烏雞湯白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