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整個人凍得像一根人形冰塊,原本想放開她的木枕溪連帶著一個激靈,手停留在了她的後腰,將她摟得更緊了一點。
很快她感覺到了這個擁抱的怪異之處,肖瑾身前鼓囊囊的,木枕溪借著路燈低頭一瞧,是一袋子的信,很普通的那種黃色的信封。
木枕溪猜了個七七八八,仰頭將下巴抵在肖瑾柔軟的發頂,輕柔地蹭了蹭,心裡歎了口氣。
肖瑾沉浸在這樣的溫情裡不過三秒,掙脫了她的懷抱。
木枕溪凝視著她低垂的眼簾,終於還是開了口:“你不用這麼自責。”很柔軟的語氣。
肖瑾沒說話。
“都過去好多年了,你要是不提,連我自己都快忘了還有這回事。”換了輕鬆的口吻。
肖瑾依舊沒吭聲。
木枕溪說完這兩句,搜腸刮肚,憋出不疼不癢的一句:“我現在要去買醬油,你和我一起嗎?”這樣會讓肖瑾開心一點嗎?她忐忑地猜測著。
肖瑾始終沒有抬起眼睛。
木枕溪無計可施,不由分說強行扣住了肖瑾的手腕,將她帶離這個地方。肖瑾垂著眼,一步一步,很乖地跟她走,又像是行屍走肉。
木枕溪惴惴不安,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她,總覺得要出什麼事似的。
有驚無險地到了便利店門口,木枕溪依舊沒放開手,像牽小孩兒似的,拉著肖瑾站在貨架前,輕柔地哄著問:“你喜歡什麼牌子的生抽?海天還是李錦記?”
肖瑾遲鈍地抬起眼睫,頭頂的燈光落進她眼睛裡。
木枕溪雙眼倏然亮了,提高聲音:“海天,李錦記?你喜歡哪個?”
旁邊的一位顧客用宛如智障地眼神看過來。
肖瑾一隻手箍著裝信封的塑料袋,另一隻手在木枕溪手裡,沒有手去指,隻好開了口:“海天吧。”嗓子很啞,聲若蚊呐,得貼近她才能聽清。
木枕溪聽到她聲音猛地鬆了口氣,還會說話就好。
木枕溪從貨架上拿了瓶海天的生抽,牽著肖瑾去櫃台,目光一掠,伸手取了兩包彩虹糖下來,一並付了賬。
她把肖瑾送到了2棟樓下,彩虹糖塞進她大衣口袋裡,輕輕拍了拍:“回家睡一覺,最好先泡個熱水澡,不然容易著涼。”她又摸一下肖瑾的臉和耳朵,忍不住用溫熱的雙手給她捂暖,而後看著她進了樓裡。
木枕溪在門外朝她揮了揮手,衝她笑。
肖瑾跟著提了提嘴角,轉身朝電梯口走去。
木枕溪等到她身影消失不見,輕輕地歎氣,眉眼揉上濃重的倦色,往家的方向走。
木枕溪將醬油放到廚房,從飄窗看肖瑾家的窗戶,一片黑暗。
木枕溪:“???”
怎麼回事?人沒回去嗎?
她顧不得許多,掏出手機給肖瑾打了個電話,一直響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
木枕溪低聲罵了句臟話,剛進家門,殘留著主人體溫的大衣再次被穿回了身上,木枕溪再度出了門,不停地撥打肖瑾的電話。
她一個都沒接。
很好。
木枕溪在心裡冷笑,等自己找到她的,她非得……非得用力捏她兩下臉。
木枕溪往2棟的方向衝,半途就遇到肖瑾了,她懷裡已經沒了那些信,脖子上圍了條薑黃色的圍巾,看她過來的方向,應該是朝自己家來的。
木枕溪和她相遇在中途,木枕溪捏她臉的想法煙消雲散,肖瑾抬眸望她。
木枕溪沒說話。
肖瑾也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過後,木枕溪問她:“你去哪兒?”
肖瑾說:“去你家樓下坐著。”
“大冬天的你就非得往那兒坐?”木枕溪說,“你是不是有病啊?”
“嗯。”肖瑾承認,“我有病。”她還說,“你不要管我了。”神情很平靜,不複剛才木枕溪見她時候的呆滯,像是深思熟慮過後的。
木枕溪:“……”
她竟然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
肖瑾繼續往前走,和她擦肩而過。
木枕溪回頭,跟上她的腳步,命令道:“你現在就給我回去,聽到沒有?”
肖瑾置若罔聞。
木枕溪語重心長:“就你這個身子骨,你會感冒的。”
肖瑾不答話。
木枕溪琢磨了一下,說:“你這是苦肉計?”
肖瑾好像有點想笑,一個上揚的弧度到了唇角,還沒來得及成形便消散無形。
木枕溪事先申明說:“我不會心軟的。”
肖瑾這回是真的笑了一下,笑意很淺:“不是苦肉計,你也千萬不要對我心軟。”
說話間兩人已經回到了17棟樓下,肖瑾在長椅上坐下來,說:“你讓我自己待會兒吧。”
木枕溪杵著不動。
肖瑾無奈抬頭,表情比方才生動了許多,說:“我想點事情,你在這裡會打擾我。”
木枕溪問:“想什麼?”非要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想?
肖瑾直視著她的雙眸,說:“想你。”
木枕溪:“……”
借著不甚明亮的路燈掩映,老臉一紅的木枕溪登時拂袖而去。
肖瑾看著她的背影,忍俊不禁地勾了下唇角,繼而將圍巾往上拽了拽,擋住了半張臉,垂眸沉思。
木枕溪在樓上抓耳撓腮,各個房間的窗戶都拉開一遍,看看有沒有哪個窗戶能看到樓下的,不太巧的是,都看不到,就算能看到,隔著三十三層樓的高度,底下的人都隻是比螞蟻一樣大的小點兒,沒有任何用處。
肖瑾這麼大一個人了,坐會兒就坐會兒,小區裡也不會有什麼壞人,你至於這麼著急上火嗎?
木枕溪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安心去燒牛腩了,燉牛腩比較費時,木枕溪估計中火差不多了,調了小火,下樓隔著玻璃門偷偷看了門外一眼。
一個小時過去了,肖瑾還沒走,跟她方才上樓的坐姿一模一樣。
她不會真坐一晚上吧?
木枕溪皺著眉頭回了樓上,她開始懷疑那些信其實是肖瑾寫的,而不是她寫的,為什麼好像兩個人掉了個個?不該是肖瑾安慰她嗎?雖然她現在已經不需要安慰了。
木枕溪靠在廚房的料理台沿,眼睛看著燃氣灶淡藍色的火焰,彎了彎唇角。
話又說回來,肖瑾這一通折騰,木枕溪今天從公司回來心上壓著的那一抹沉重的心情到現在掃蕩一空,滿腦子隻剩下怎麼讓肖瑾恢複正常。
肖瑾和她的性格完全相反,她是外冷內熱,隻要走進她心裡的人,木枕溪便推心置腹,從來不瞞著什麼,從前她對肖瑾就是這樣,尤其是外婆住院後,把肖瑾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肖瑾則是外熱內冷,待人處事溫和親善,到哪兒都很受歡迎,但她心裡在想什麼,隻有她自己知道。哪怕後來和木枕溪談了戀愛,她也是這段關係裡絕對的掌控者,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讓木枕溪做什麼木枕溪就做什麼,不會說背後的原因。
木枕溪一開始還會問,可問了也沒答案,或者說那些答案一聽就是肖瑾信口胡謅來的,久而久之,兩人都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平時還好,一遇到翻天覆地的大事,便暴露出其中的極大弊端。若是當年她們倆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好好溝通,很大可能最後不會弄得慘淡分手。
鍋裡燉著的牛腩差不多了,木枕溪揭開鍋蓋看了一眼,從筷筒裡抽了雙筷子,分彆嘗了嘗土豆和牛腩,燉得酥爛軟糯,入口即化。
就是有點兒燙,木枕溪以手作扇,在嘴邊扇了扇風。
手旁的大理石台上還放著其他處理好的食材,木枕溪看了看,歎了口氣。她把火關了,從電飯煲裡用碗盛著,量了兩碗飯出來,直接倒進了燉牛腩的小鍋裡,蓋上鍋蓋,在底部墊了塊乾淨的抹布,端出來放在了玄關的台麵上,又洗了兩隻勺子出來,用紙巾包好。
她在門口看著鍋和勺子發了會兒愣,認命地想:大概是上輩子欠了肖瑾的。
木枕溪端著鍋下了樓,一屁股坐在肖瑾旁邊的位置上。
肖瑾一愣:“你怎麼……”
木枕溪沒看她,低頭擺弄鍋柄,淡淡地問:“吃晚飯了嗎?”
“沒有。”肖瑾自然看到了她膝蓋上墊著的一口鍋,隔著透明的玻璃蓋能看到裡麵浸了金黃色湯汁的米飯,已經快一整天沒吃飯的肖瑾肚子跟著叫了一聲。
木枕溪心說:叫你逞強。
肖瑾不敢相信地心想:這是給自己送晚飯來了嗎?
木枕溪偏頭衝她狡黠一笑:“那你就餓著吧。”
肖瑾:“……”
木枕溪故意放慢了動作,一點一點地將鍋蓋揭開,酥香的牛腩汁水飽滿,明黃色的土豆燉得軟爛,香氣先是慢慢散發,而後無孔不入,占領了肖瑾的所有呼吸。
她不著痕跡地往下咽了咽口水。
木枕溪從大衣兜裡掏出不鏽鋼勺子,在肖瑾眼巴巴的注視下,把米飯和土豆牛腩拌在一起,原本隻是沾染湯汁的米飯徹底和其他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在路燈的照耀下,散發出誘人的光。
正巧路過一位鄰居,一聞見這霸道濃鬱的香氣,頓時兩眼瞪過來,控訴著深夜放毒的二位喪心病狂,緊接著趕緊溜了。
木枕溪晃了晃手裡的勺子,就跟揚著一根逗貓棒似的,她歪了歪頭,好整以暇地看肖瑾:“吃嗎?”
肖瑾喉嚨滑動,很沒骨氣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