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佩輪流介紹人,當介紹到在座唯一那個年輕女孩時,她笑意越發溫和:“這是梁舒茵小姐,茵茵比你小三歲,是個很有才華的珠寶設計師。”
“你好,梁小姐,”顧問周客氣地主動開口。
其實他從看見這一桌人的時候,就看出來了沈晚佩在打什麼主意。
但他是男人,哪怕是無意這種被欺騙式的相親宴,但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給對方女孩尷尬。
梁舒茵似乎對眼前狀況很了解,笑著說道:“你直接叫舒茵就好了。”
顧問周微扯了下嘴角,算是露出那麼點笑意,但卻並未回應她這句話。
沈晚佩倒也沒再多說什麼,而是拉著他直接坐了下來。
在場的人都是久經應酬的老手,不說各個長袖善舞,但是餐桌上的氛圍卻是很融洽。顧問周安靜坐著,並未主動說話,但彆人偶爾問到他,他也淡然回應。
直到有人見他一直隻喝水,笑著說:“問周,這裡的紅酒不錯,來來,你也嘗嘗。”
“抱歉,明天還有航班,我不能喝酒,”顧問周淡聲說道。
“這點酒不礙事,到時候在飛機上睡一覺,什麼事兒都沒有。”
顯然對方並不知道顧問周的職業。
顧問周冷淡道:“民航局規定,飛行員在執行航班的12小時之內,是不能飲酒。我明早是七點的航班,所以一滴酒都不能沾。”
對方這才當即驚訝道:“你是飛行員?”
“問周是世聯航空的機長,”沈晚佩說道,之前她並未介紹顧問周的身份,或許也是因為在彆人看來,這是一份體麵的工作,但對她來說卻遠遠不夠。
這頓飯吃到結束時,已經過了九點。
沈晚佩作為主家,帶著顧問周一並送客人離開。
梁舒茵父母這次也是一並來的,他們是留到最後一波,司機開著賓利勞斯萊斯停在門口的時候,沈晚佩看著顧問周說:“你跟茵茵加了微信嗎?”
顧問周沉默。
他裝了一晚上,這會兒實在懶得裝下去了。
倒是梁舒茵主動解圍說:“剛才大家都忙著聊天,還沒來得及加呢,要不現在加個聯係方式吧。”
沈晚佩再次挽著顧問周的手臂,微側著頭看向他,聲音溫和而雲淡風輕道:“讓茵茵一個女孩子主動,你的紳士風度有點兒不到家啊。”
他就沒有什麼狗屁紳士風度。
顧問周心底明明已經煩的要命,但他知道根本沒用。
哪怕他現在不給,但是沈晚佩想做的事情,最後還是一樣會成功。
在她的人生字典裡,確實不怎麼有失敗這兩個字。
最終,顧問周也確實不想當著外人的麵,鬨的太難看,還是加了梁舒茵的微信。
隻不過等他們一家三口走後,他便直接看著沈晚佩,聲音冷漠道:“以後這種事,不要再隨意安排,要不然的話你再想叫我出來,就沒這麼容易了。”
“梁舒茵是恒生珠寶的繼承人,她爸爸剛才你也看見了,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我覺得你們兩個很適合,所以才特地給你安排的,”沈晚佩沒有因為他的話生氣,反而輕聲細語的解釋。
顧問周黑眸透著冷冽,卻又忍不住勾了嘴角,反唇相譏:“合適在哪兒?她是珠寶公司的繼承人,我是個民航機長,我一年工資隻怕都買不起她手裡的一隻包吧。”
梁舒茵剛才背著的一隻鱷魚皮愛馬仕。
顧問周不關心奢侈品,但並不代表什麼都不懂。
之前沈晚佩過生日,他就拖人幫她帶了一隻包,花了他十幾萬。
“你是我兒子,你跟她有什麼不配的,”沈晚佩口吻依舊溫柔,但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顧問周一下笑了,他說:“但我跟鹿家也沒關係。”
沈晚佩卻絲毫不在意:“創元集團是我跟鹿琦爸爸一起打拚出來的,鹿琦有一份,鹿裕森有一份,你也就有一份。這件事我早就跟你說過,該是你的,你就算不要,我也會給你。所以你跟梁舒茵之間,算得上門當戶對。”
鹿裕森是鹿琦父親前妻的兒子,不得不說,這個家庭確實有夠複雜的。
沈晚佩和她現任丈夫是重組家庭,兩人各自都有一個兒子,隻不過剛結婚的時候,兩人都忙著一起打拚事業,孩子都丟給了前任。
他們也壓根沒什麼重組家庭遇到的問題,後來有了鹿琦,再後來兩人共同創辦的創元集團成功上市,事業越來越大。
錢多了起來,人心自然就浮動了。
先前三瓜兩棗的時候,沒必要爭。
現在是一個偌大的創業公司,再不想爭,也得爭了起來。
沈晚佩為什麼非要讓他跟梁舒茵這種家世顯赫的女孩相親,他也猜到了緣由,無非就是雙方聯姻,爭取更大的利益。
之後不管是在集團裡麵爭權還是奪利,都對她是有好處的。
“鹿琦還小,你又不再公司裡,現在鹿琦爸爸一心想要替他大兒子謀劃,我能怎麼辦,”沈晚佩微仰著頭,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比她高大太多的兒子,柔聲說:“問周,你和鹿琦是我最在乎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也隻是想讓你的人生變得更輕鬆。”
夾雜著糖衣炮彈的溫柔,往往是最致命的。
因為這會讓人分不清,這究竟是毒藥還是糖果。
“那你問過,這是我想要的嗎?”顧問周挺淡的問道。
沈晚佩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說,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抬手撫了下他風衣外套上的褶皺,溫柔說道:“你以前可從來不會跟我說這麼幼稚的話。以前我也覺得愛情大過天,但是後來才發現,人不到最後,都不會發現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但作為父母,我隻會想要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給我的孩子。”
顧問周覺得,他媽總有一種能把全世界所有的道理,都順成她自己的道理。
就不管他說什麼,最後總變成她有理。
以前是這樣,他現在都三十歲了,居然還是這樣。
“那你有沒有問過我,對我而言,什麼是最好的?”顧問周直直盯著她。
而且父母對孩子,好像天然可以道德綁架。
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隻是想要讓他生活的更加輕鬆。
顧問周也覺得挺可笑,他這個年紀,難道還不能自己決定,什麼對他來說是最好的。
既然今天話都說到這份上,他也不介意直接說開。
顧問周眼神徹底淡了下來,他說:“我爸去世的時候,跟我說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你就是我最親的人。所以這幾年以來,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最重要的人。要不然今天也不會你一個電話,我就推掉跟我喜歡女孩的約會。”
他莫名想起的溫枝,原本冷硬了幾分的心底,一下又微微鬆軟。
“但我不可能永遠這麼包容你,特彆是當你肆無忌憚準備安排我的時候。”
沈晚佩此刻臉上再也沒了那種溫柔又輕鬆的表情,這幾年來,她跟顧問周的關係確實緩和了太多,以至於她都忘記,自己這個兒子從來不是乖順聽話的人。
他骨子裡就是決斷又冷厲的,不管是當初堅持要當學飛行,還是現在。
“哦,對了,剛才你也聽到了,我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
顧問周說完這些,雖然沈晚佩的表情不太好,但他反而輕鬆了。
他雙手插兜,又恢複了那種懶散隨意的姿態,慢悠悠說道:“如果你實在想看我結婚,那就祝我早日追到她。”
*
顧問周開車到小區外麵時,並沒有立即開進去,而是停在了路邊。
他抬頭朝自己住的那棟樓看去。
從這裡能清楚看見,不管是他家還是溫枝家裡,都沒人。
她是出去了?還是回家了?
顧問周到底還是沒忍住,打了個電話給溫枝。
那邊接通時,溫枝有些詫異,喂了聲音,就說:“你稍等一下,我去安靜的地方接。”
“你在外麵?”顧問周問道。
溫枝一愣,他一向清冽的聲音裡透著明顯的疲倦,聽起來也是那種心情不太好的感覺,她說:“嗯,我跟江嵐約了在外麵吃飯,你回來了?”
“回來了。”
溫枝似是不經意的問:“你出什麼事了嗎?”
顧問周心臟猛地一跳,她好像聽得出來他的情緒不對。
這麼看來,她好像也是在意他的。
“沒有,你先玩吧,我掛了,”顧問周覺得他不應該,把自己的情緒帶給溫枝。
彆說兩人什麼關係都沒有,就算有,該自己消化的情緒也不應該困擾彆人。
溫枝走回座位的時候,看著江嵐還在吃,她問:“你吃的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江嵐點頭。
溫枝:“那行,我買單了。”
江嵐看她火急火燎買單,一副立馬就要準備走人的模樣,問道:“誰給你打電話?出什麼事了?”
溫枝:“顧問周,不過他聽起來好像有點兒不開心。”
“所以呢,”江嵐忍不住拔高聲音:“你這麼著急火燎的,就是準備把我扔下,去哄野男人?”
溫枝想著,這也談不上哄吧?
頂多就是想回去安慰他。
“他也不是野男人吧?”溫枝半晌,居然隻反駁了這個。
江嵐嗤笑:“隻要還不是正式確定關係的男朋友,在我這兒,一律都是野男人。就看我們顧機長,什麼時候能轉正吧。”
溫枝:“……”
顧問周掛了電話之後,也沒下車,也沒把開回小區。
提不起什麼勁兒。
直到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發現他換了件衣服,連煙都沒帶。
於是他下車,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煙,酒是不可能喝的,喝完明天就違紀,顧問周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點燃煙之後,也沒怎麼抽,就拿在手指間。
初冬的夜晚蟬鳴蟲叫,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頭頂的那一輪銀月,一如既往的靜謐而清亮,遠遠看去,周圍如同蒙著一層影影綽綽的輕紗,朦朧又夢幻。
顧問周收回視線時,就看見路邊有一輛出租車停下。
車門推開,下來一個修長纖細的身姿。
第一眼時,顧問周以為他看錯了,但當他仔細看去時,他突然喊了聲:“溫枝。”
剛下車的溫枝,也有些錯愕。
居然聽到有人喊她。
當她抬起頭,就看見站在便利店門口的顧問周,兩人相互看著對方,都有種‘你怎麼會在這裡’的感覺。
溫枝直接走了過來,剛在他麵前站定。
顧問周看著她,眼底似有浪濤洶湧,卻又語氣平靜開口:“你怎麼回來了?”
“你不是不開心。”
空氣裡回蕩著,她清越如泉伶般的聲音。
其實溫枝隻說了半句話,但顧問周一下就聽明白了。
——你不是不開心,我就回來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