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停留在這裡。
她起身離開,回了她的翠苑。
遠遠就看到明遠立在翠苑之中,仰頭看著院中大樹的枝葉。
她走過去,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裡有什麼?”
是一窩剛孵化的小鳥,光禿禿,很是難看。
“鳥有什麼好看的。”喬紗側頭去看他。
他垂下眼也在看她,目光相觸之後,他慢慢後退了半步。
喬紗看著他後退的腳步,笑了,“你怕我嗎?”
她不比那些雛鳥好看?
他隻答她:“這是應當。”
應當與她保持距離,應當恪守己任,應當不過界。
“那便是怕。”可在喬紗看來,還是怕,“你怕離我近了,會無法恪守你的底線。你那般近的凝視幾隻雛鳥,怎麼不會後退?不會擔心越界?”
因為他知道,他怎麼也不會愛上幾隻雛鳥。
可他對她,心裡有鬼。
明遠被她詰問的皺眉,她總是如此會詭辯。
他不再與她說這些,隻問她:“謝夫人可考慮好了?”
已是暮色四合,風中也是熱熱的餘溫。
喬紗站在他的麵前,回答他:“先前沒考慮好,現在突然考慮好了。”
她如此回答,倒讓明遠驚詫。
為何現在突然考慮好了?
“我可以隨你去紅蓮寺,隻需聖師滿足我三個條件。”喬紗朝他晃了晃三根手指。
101突然警惕起來,宿主不會是要讓明遠陪她……雙修吧?這就太不女主了。
“哪三件。”明遠問她。
她笑著說:“第一件,我要你將正派的諸位掌門全部召來,正派齊聚,恭送我上紅蓮寺,畢竟我是為了正派獻身。”
明遠的眉頭蹙緊一分,他不喜歡與那些人打交道,她為何要逼他做這些?
她就是要讓明遠與這三界中的正派掌門,委曲求全,顧全大局,再不喜歡,再抗拒,也要恭恭敬敬的忍著。
她也要讓明遠為她讓步,一再讓步。
“這第二件。”喬紗在夕陽下望著他,“我要你現在朝我走近一步。”
明遠徹底皺緊了眉,夕陽之下,她眉眼間麗色動人,將手負在了身後,等著他。
她在這一刻,有一種戲耍他的洋洋得意。
因為他方才退開半步,她便要他再朝她走近一步?
胡鬨又稚氣。
她以為他會為這個跟她賭氣嗎?
隻是一步而已。
明遠朝她走進了一步,那一步走到她的腳尖前,幾乎與她的衣袖擦著衣袖,他隻要垂眼就能看見,她掀起的鴉色睫毛,以及雪色衣襟下的鎖骨。
“謝夫人,還有什麼條件?”他垂下眼,平靜的凝視著她的雙眼,卻沒有敢再往下看。
她還有什麼逼迫他的要求?
她與他對視,負著雙手,得意洋洋的對他笑著輕輕道:“這第三件,請聖師日後不要再叫我謝夫人,叫我紗紗。”
明遠一瞬的愣怔,隨後心輕輕一晃,他下意識的挪開了眼,再次退開。
殘陽餘溫吹在他的僧袍之中,他第一次覺得被戲耍到了。
胡鬨。
她就是在戲耍他,除了第一個條件,其餘兩條,每一條都胡鬨至極。
讓他以為她會開除多麼嚴苛的條件,可她隻是為了戲耍他。
101吃驚:“……”他永遠猜不透宿主的心思,宿主的手段。
“怎麼?”喬紗還站在那裡看著他,問他:“這個條件很難嗎?明遠聖師為了天下蒼生,連改個口也覺得難?”
明遠握了握在僧袍下的手指,他從來不是為了天下蒼生,他鎮壓魔尊,是他的使命。
“我也不逼迫聖師,等聖師想好了隨時來找我。”喬紗轉身朝房中而去。
明遠張了張口,院門外卻有人先進來了。
“明遠聖師。”是溫雪,他捧著幾支蓮花和蓮蓬,禮貌的向他行禮,然後徑直的朝房門而去,“師母,你房中的蓮花改丟掉了。”
明遠站在夕陽之下,聽著樹上的雛鳥叫聲,又攥了攥手指,他垂下了眼,說不清的困惑。
為何?
為何他會覺得叫不出口?
那隻是一個名字,一個代號而已,為何會令他困住?
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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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坐在房中,看著站在院子裡的明遠,點了點椅子對正在為她換蓮花的溫雪說:“坐下替我剝蓮子吧。”
溫雪將蓮花一支支插好,坐在了她的手邊。
他其實從未剝過蓮子,在宮中有下人,在師門之中他也不愛吃蓮子,嫌麻煩。
可他此刻此刻,竟覺得蓮子難剝一些才好,他可以與師母待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掰開蓮蓬,一粒一粒的剝著蓮子,翠綠翠綠的蓮子放在白色的瓷盤中,師母伸手摸走了一粒,粉嫩的指尖劃拉開蓮子,說不出的好看。
等喬紗吃下一粒蓮子之後,再抬頭,院子裡的明遠不知何時不見了,院子裡隻剩下黑下來的光,和嘰嘰喳喳叫著的雛鳥。
走了嗎?
“沒有。”101說:“他的氣息還在翠苑中。”
她嚼著發苦的蓮子,托腮瞧著一點點黑下來的院子。
這夜裡漸漸涼快下來,風習習吹進房間,吹動房中的紗幔。
溫雪剝完最後一粒蓮子,放在盤子中,頓了許久,才抬眼看著靜坐在他眼前的喬紗。
她仍然托著腮,隻是閉著眼,不知是在凝神定氣的休息狀態,還是……睡著了?
房間裡沒點燈。
昏暗的光,與外麵漸漸亮起的月光交彙,讓他覺得靜謐。
他就那麼靜靜的望著她,不敢動,怕驚擾了她,這麼美的她。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美的不似人間凡胎。
他為這美色著迷,他知道他應該叫醒她,離開這裡。
可他想要留下來,他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他輕輕地朝她靠近,她的香氣羽毛似得騷動著他……
他那麼想,那麼想要親吻她,哪怕隻是她的手背。
他朝她越靠越近,近到要碰到她了——
一縷冰冷的氣息忽然竄入了他的鼻翼之中,他忽然就失去了知覺,倒在了她的手邊。
喬紗睜開了眼,看著昏在她手邊的溫雪,皺了眉:“是你對不對?”
她自然是在問她體內的魔尊地魂,小聶。
她困住他,他不能隨意脫離她的身體,但是他可以使用一些他的小法術。
小聶在她身體裡冷哼一聲——“是我,怎麼壞了你的好事?你要與這區區元嬰期的小弟子雙修嗎?”
她明明是在裝睡,故意引誘這小弟子一親芳澤。
這個女人,手段多的很。
“你醋什麼。”喬紗聽著他酸溜溜的話,直接自言自語的講了出來:“你堂堂魔尊還會在意我這個女人?難不成你從今往後隻與我一人雙修?不再碰其他女人?”
他氣的咬牙,他若是不在意她,怎會被她一再哄騙?
——“我生來便是魔,雙修與我來說是虧損修為的事,你以為除了你我還與其他人,乾過虧本的買賣嗎?”
喬紗吃驚,他這麼會玩會綠茶,竟然沒有過彆的女人?
——“倒是你,什麼修為的你都能看上。”
他譏諷她。
——“你既有了我的天魂,從此以後不許與其他人雙修,否則弄臟了我的天魂。”
那可不行。
喬紗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溫雪墜在桌麵上,她手邊的黑發,自言自語的問他:“你嫌他修為不夠?那若是你附體他身上,與我雙修呢?”
他在她體內愣了一下,一方麵覺得用其他男人的身體,與她雙修,即便是他附體,那也很怪。
一方麵又覺得……
她竟真張開了口,鬆開了對他的束縛。
先出去再說。
他放下其它顧慮,便要衝出她體外,附體在溫雪身上。
門外忽然卷進來一擊掌風,震得他不得不停頓。
她便又閉上了嘴,起身推開半步。
桌子上的花瓶和蓮子被掌風震得叮叮當當掉在地上,險些弄濕了她的裙子。
明遠站在門口,手中托著昏迷的溫雪,掌心渡了一縷靈氣與他,看著房中的喬紗,隻覺得她的壞,與魔尊的惡,不相上下。
溫雪叫她一聲師母,她怎麼願意把溫雪給魔尊附體,與她……雙修。
“怎麼?明遠聖師想好了?”她半點也沒有心虛,笑眯眯的問他。
手中的溫雪漸漸恢複。
明遠站在門口,與她說:“三個條件我答應你,但我對你,也有一個條件。”
“哦?”喬紗扶著桌子,“說說看。”
明遠說:“從今以後,你不得再與魔尊雙修。”
喬紗想也不想:“好。”
——“喬紗!”小聶氣的在她體內叫她。
喬紗驚訝,怎麼這個魔尊還會相信她的話啊?她答應的哪句話,算數過?
明遠卻比他要精明一些,在她答應之後,突然撚了個訣——是她剛剛答應的那句話,他收在了訣中。
原來是錄音啊。
喬紗也不介意,錄便錄吧,“現在明遠聖師該兌現,我的第三個條件了吧?”
明遠站在門口,望著她,頓了許久,嘴唇才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