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不要彙報給局長?
以撒垂眼看著手機屏幕, 如果彙報給局長,大概率容隱會被暫時關進中心塔接受疏通輔導,直到心理測試正常了才可以離塔, 那喬紗……
“送給你。”喬紗忽然伸過手來, 放在了他的手機屏幕之上, “星星像你。”
以撒一愣, 看見她伸開的掌心裡躺著一顆用紙折成的星星, 原來她剛才一直在折星星:“像我?”
“總是伴著月亮啊。”喬紗攤開掌心等著他拿。
總是伴著月亮,那誰是月亮?
以撒看著她, 想問又沒問, 將星星從她掌心裡拿了出來,小小的一顆紙星星, “你原來會折紙。”
“我會的多了。”她從前住院的時候,心理醫生為了讓她平靜, 每天每天讓她折紙,煩死人。
喬紗笑著將剛折好的一頂紙帽子戴在了呆愣愣的容隱頭上,“給小狗折一頂帽子, 下雨的時候就淋不著了。”
容隱愣怔了一下, 抬頭看向了她,頭頂的小紙帽子就從他的頭發上掉下來,掉進他的掌心裡。
他看見喬紗柔軟又惡趣味的笑容, 她在作弄他, 可是他緊繃著的心跟著輕輕地鬆散了下來,她隻要在身邊,對他笑,他就覺得很安心。
他聽見以撒輕輕笑了一聲,像是在笑她“小狗”的這個叫法。
可他眼眶有些發熱, 他喜歡做她的小狗。
他喉頭酸澀的動了動,輕輕俯下身,對她低下頭去,輕輕說:“你替我戴上。”他將紙帽子又放進了她手裡。
喬紗抿著嘴笑了,一手溫柔地梳理著他的頭發,小狗是不是藏了什麼心事?
安靜的車廂裡,以撒低下頭看著掌心裡的星星,輕輕勾了勾唇角,這是第一次他收到“禮物”。
沒有人送過他東西,喬紗送了他一顆紙星星。
星星總是伴著月亮,他的月亮是誰?
他心中總是有個影子在輕輕晃動——柔弱的少女哭著縮進他的懷裡,哭著對他說:“我從來不信神會憐憫我,但遇到您時,我的神為我降臨了,儘管這是我騙來的……”
這個影子到底是誰?
他記不起來了,但他想如果他是星星,那他的月亮或許是那個影子。
手機震了一下,他挪開手掌,看見是亞蘭發來的信息。
[亞蘭]:你的個人私密任務,引導喬紗獵殺非人類喬絲絲。
以撒定在了那裡,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這句話,這個任務,仿佛不認識那些字了一般。
什麼意思?
亞蘭局長不是派喬紗帶他們來保護喬絲絲嗎?為什麼他的個人任務是……引導喬紗獵殺喬絲絲?
他下意識的抬眼看向了喬紗,她會獵殺喬絲絲嗎?
他不明白。
-------
車子很快駛入了劇組。
今天喬絲絲要在新的劇組裡拍戲,她們以喬絲絲安保人員的身份進入劇組保護喬絲絲。
車子停下。
喬紗拉開車門下車,在看到眼前潔白的聖教堂時,她停住了腳步。
教堂的鐘聲在一下下響著,白鴿飛舞在教堂前,陰霾之下,這一切看起來熟悉極了。
她側過頭,看見不遠處是劇組布置好的一片白玫瑰墓地,墓地旁是一間狹小的石屋。
她怎麼會認不出來。
這裡不就是她和蘇裡亞第一次碰麵的地方嗎?
他母親的玫瑰墓室,還有他射殺父親的聖教堂。
這就是喬絲絲拍的新劇嗎?是不是叫《染黑聖父需要幾步》?
亞蘭是覺得恢複一個世界記憶不夠,要替容隱再恢複一個世界的記憶?
喬紗看著眼前的景象,揚了揚眉,他似乎也沒有什麼花招了。
她輕輕嗅了嗅空氣中玫瑰花的味道,真懷念。
“宿主,容隱的狀態好像不太對勁。”101忽然開口說:“他的精神波動很大。”
是嗎?
喬紗側頭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容隱,他臉色蒼白困惑又呆滯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仿佛想起了什麼,又好像不確定。
他連嘴唇也有些沒血色。
“你還好嗎?”喬紗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好涼的臉。
他顫了一下,忙握住了臉上喬紗的手,呆愣愣地看向她,“我不好……”
他張了張口,“我想和你說說話,我夢到……”
他似乎想向喬紗坦白什麼。
卻被不遠處跑過來的人打斷了。
是喬絲絲的經紀人貘哥,他來接她們過去。
他一靠近,以撒就上前了一步站在了喬紗的身側,低低在她耳邊說:“非人類的味道,這裡好像不止喬絲絲一個非人類,要小心。”
是嗎?
喬紗看著靠近的貘哥,他長得高高瘦瘦,馬臉,陰溝鼻,倒是有點像貘,聽說他叫李默,但因為長相被大家取了貘哥這個外號。
他是非人類嗎?
以撒也不確定,隻是聞到了非人類的氣味,如果貘哥不是,那他肯定剛剛和非人類接觸過,不是喬絲絲,喬絲絲的非人類氣味和貘哥身上這股不同。
台風之後的天,又悶又熱。
貘哥擦著汗帶他們進入拍攝簡易棚下,就在墓地石屋旁。
今天是喬絲絲的拍的第一場戲,她正在更換衣服和化妝。
貘哥讓她們在棚下等著。
喬紗看著幾步之外的石屋,裡麵已經布置好了,連水杯大的鈴蘭都有,如果她猜得沒錯,喬絲絲的第一場戲應該就是石屋裡,她偷走蘇裡亞指環的第一幕。
果然,喬絲絲從更衣室裡出來,已經妝發整齊——白色的蕾絲裙子,黑發的長發,妝發上極近模仿著她第一個世界裡的樣子。
不知道羊羔尾巴她有沒有裝上?
“容隱。”喬絲絲目光直接落在容隱身上,微微笑著朝他走過來。
容隱卻非常誇張地猛然朝後退了半步。
像隻出現了應激反應的貓。
他反應得太劇烈,讓喬絲絲愣在了幾步之外,笑容蒼白在臉上。
喬紗側頭看向容隱,他這個反應比昨天大多了,他是不是……又記起了什麼?所以他“畏懼”喬絲絲,怕他自己背叛了她嗎?
喬紗沒說話,目光又掃過以撒,以撒也在直愣愣看著喬絲絲,從頭到腳。
咦?以撒不會也想起點什麼吧?
他是神仙教父伊夫嗎?
“謝謝你能來,容隱,你能來我就很開心了。”喬絲絲對容隱苦澀地笑了笑,轉身走進了石屋裡,去試戲。
不像。
喬紗環住了手臂,看著喬絲絲,喬絲絲一點也不像她,她絕不會這麼苦苦追著一個男人露出這種表情,她會讓他自己過來。
不像。
以撒站在原地皺緊了眉頭盯著喬絲絲的身影,她剛剛出來那一瞬,那麼像他記憶裡的柔弱影子,可她看向容隱,對他露出的表情,又那麼不像。
他模糊的記憶裡,那個影子柔弱、哭泣,卻不會露出那種“低微討好”的表情。
可這裡的一切那麼眼熟。
玫瑰墓地、石屋、聖教堂、鴿子……這些畫麵好像他在哪裡見過,可是他又無法想起來。
“蘇裡亞?”石屋裡的導演朝外叫了一聲。
以撒腦子裡有什麼東西閃過。
而他身側的容隱猛地顫了一下。
導演探頭出來:“扮演蘇裡亞的小夏還沒來?”
小夏的經紀人忙迎上去解釋,說小夏中暑了,馬上就過來。
導演沒辦法地皺皺眉又說:“先找個人代替小夏來走走位置,找個身高提醒和小夏差不多的,讓攝影師走一遍男女主的位置。”
喬絲絲的聲音響在導演身後:“容隱來可以嗎?”
可以啊,亞蘭還安排了容隱重新體驗一把之前的情節。
喬紗看向容隱,他的狀態非常非常差,手指緊緊抓著他的右手腕,用力得青筋顯現,白色的襯衫衣袖下滲出一點點紅色的血跡來。
“可以過來幫個忙嗎?”貘哥走過來對容隱說:“隻是配合坐在男主的位置上,走個場,很快就結束。”
容隱下意識想張口拒絕。
“去吧。”喬紗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抓著另一隻手腕的手拉開,對他說:“隻是走個場。”
容隱垂眼看向她,她要他去嗎?
“宿主。”101開了口,“容隱現在過去,可能會得到更多記憶,對應在喬絲絲身上……這對您很不利。”
他就算不過去,亞蘭要想讓他恢複記憶,照樣可以。
喬紗抬起眼對他說:“去吧,容隱,我站在這裡等你。”
她要他去,亞蘭布了這麼一個精心的局,她要順著他的局,看看還有什麼。
容隱抿了抿蒼白的嘴,點了一下頭,她讓他去,刀山火海他也去。
他跟著貘哥進入了石室,許多零碎的記憶隨著他一步步深入石室,也一步步清晰連貫了起來——他似乎曾經躺在這石室之中,有人將帶著香氣的水喂給他,彎下腰輕輕地抱住了他,撫摸他的背,他在睡夢中叫她母親……他撫摸到她背後一粒粒的珍珠扣子……
“蘇裡亞。”有人叫了他,眼前的一個背影晃動,一粒粒珍珠扣子從腰係到脖子,喬絲絲轉過了頭來,對他輕輕笑了,“你現在叫蘇裡亞了。”
蘇裡亞……蘇裡亞……
容隱的記憶生出刀子一般,每一個畫麵都是疼痛的,攪拌在他腦子裡,他痛的嘴唇一陣陣發麻,那麼那麼的想要乾嘔。
“這裡。”他被扶著肩膀按在石屋中的石床上,抬眼在許多蜂擁的記憶畫麵裡,看到了眼前的喬絲絲。
她低著頭對著他笑,低低輕輕地叫他:“蘇裡亞,我把我的純潔獻給神,在我還沒有枯萎之前,你要嗎?”她又笑了,“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句台詞……”
餘下的話容隱什麼也聽不清了,他的耳朵裡在轟鳴,腦子在翻湧。
他痛苦的嘴唇上沒有了一絲絲的血色,這句話、這個畫麵和他昨夜無法蘇醒的夢融合在一起——他夢見聖教堂、病人的哀嚎,他和他夢中的女人痛苦的一夜,他看不清她的臉,可他記得她說的每句話。
她說:“蘇裡亞,我把我的純潔獻給神,在我還沒有枯萎之前,你要嗎……”
她哭著窩在他的懷裡,一點點打開自己,將自己獻給了他。
她像隻濕漉漉的小羊羔,尾巴也全被他打濕了。
打濕了……
他無法克製夢裡的自己和那個女人痛苦又愉悅,他以為是喬紗,可是那夢中的畫麵突然變成了喬絲絲叫他容伽……
這令他倍感惡心和厭惡自己,他怎麼可以夢到喬紗以外的女人,他怎麼能夠夢到喬絲絲……
夢裡那些愉悅的性與愛全部變成了罪惡和令人反胃的惡心,他不喜歡這樣,他厭惡這樣的自己。
愛是喬紗的,快樂是喬紗的,他的性幻想從來都該是喬紗、喬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