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湯藥混上了粥,變的像泔水一樣。
“廠督大人。”下屬又道:“顧將軍讓屬下轉告您,今日早朝,聖上已下旨選後。”
謝蘭池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來,是今日,他和顧澤商議的選後就是今日,今日新帝會在朝上下旨選後,下午便會傳旨去顧府,選顧家嫡女顧皎皎為皇後。
他竟然將這件事忘了。
這些日子,他的心思全在喬紗身上。
他看向了喬紗,所以今日喬紗必須去顧府,因為他們答應了新帝,下旨立後之日,便是名正言順封喬紗為妃之日。
喬紗笑著將手中攪拌開了的那碗“泔水”推到了他麵前,對他說:“趁熱喝了。”
他略微詫異的看著她,見她靠近椅背後,細白的手指壓在她的心口上,滿是惡意的對他說:“你不記得你下藥毀了我的身體,害我每一日都痛苦,吃什麼都想吐。”
她吃這麼一點,是因為不舒服,想要吐嗎?
謝蘭池看著她發白的臉,她連嘴唇也有些發白,她很不舒服嗎?
她抬著下巴點了點那碗湯藥泔水,“我不舒服,你也不能太舒服,喝下去陪我一起惡心。”
她是在作弄他,折磨他。
但這一次,謝蘭池不覺得氣惱,若是看他痛苦惡心,能讓她好受一點,也沒有什麼。
他伸手端起了那碗看起來就惡心的湯藥泔水,屏息一口氣喝了下去。
當真惡心的要命,那些東西全堵在他的胃裡,苦味加上甜鹹的味道,一股氣一股氣的往上頂,惡心的他抑製不住的想往外吐。
他緊緊抿著嘴,往下壓,聽見了喬紗的笑聲。
“以後我惡心一次,你就喝一次,陪我惡心著。”她托腮欣賞著他惡心的表情,像個以折磨人為樂的病美人。
門外的屬下和丫鬟看呆了,不敢吭聲,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廠督大人他這是怎麼了?
他之前不是對夫人恨透了,關著她要折磨她嗎?
如今怎麼被夫人這麼折磨,還……如此逆來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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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的正廳裡。
顧澤朝服未換就過來了,他坐在廳中一口茶也喝不下去,今日無論如何他也要帶走喬紗,哪怕謝蘭池不放人。
他有些後悔起來,昨日他就該親自過來接喬紗,若是他親自來,或許喬紗就跟他去顧府了。
他聽說,昨日謝府封鎖,不許進也不許出,不知道謝蘭池又在想什麼花樣來折磨喬紗。
越想越後悔,怕見到傷痕累累的喬紗。
昨日,段老將軍突然入京,他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才沒能騰出手來接喬紗。
他想起段老將軍又頭疼了起來,謝蘭池的人是乾什麼吃的,明明已經派了人去半路劫殺段毅,怎麼還將他活著回京了?
他看謝蘭池自從找到喬紗之後,就越來越失控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他忙站了起來,兩步迎出去,就看見了從回廊裡走過來的喬紗和謝蘭池。
看見喬紗好好的走過來時,他鬆了一口氣,心重新又放回了肚子裡。
“顧大哥。”她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叫他,朝他走過來。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煙霞紅,梳著流雲髻,一把綴滿了石榴紅寶石的步搖,隨著她走動搖搖晃晃,明豔動人。
真漂亮。
她過來第一句便說:“昨日你怎麼不來接我?”
那雙漂亮的眉眼間儘是嬌嗔和怪責。
顧澤望著望著,眉頭鬆開的笑了,柔了語調與她說:“我向你道歉成嗎?昨日沒來,是我的錯,昨日你過的可還好?”
她說:“既然顧大哥昨日沒來接我,就不必問我過的好不好了,反正我好不好,也沒排在你的第一位。”
顧澤被她怪責的歉意又忍不住笑,她嗔怪起人來,也是可愛可憐的,她希望他把她排在第一位,是嗎?
他笑著伸出手,想將她纏繞在步搖上的黑發理開。
謝蘭池卻停在了她的身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又輕輕丟開,親自捋住了那搖晃的步搖,仔細的替她一點點將黑發繞開,理好。
顧澤心裡有些不舒服,謝蘭池對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顧澤收回手,冷下了臉,瞧見謝蘭池白皙的臉頰上隱隱約約有兩道紅痕,怎麼這兩日,他臉上總是有紅痕?
出了謝府,顧澤就更不高興了,謝蘭池也要一同去顧府就算了,他竟還要與喬紗同一輛馬車。
他到底想要乾什麼?形影不離的看管著喬紗嗎?
顧澤滿心的不快上了馬。
馬車行駛起來。
喬紗挑簾看了一眼顧澤,放下車簾靠進了謝蘭池懷裡,將他當個人肉靠墊,閉上了眼,緩著胃裡那股惡心。
顧澤和謝蘭池打起來才好。
“還想吐嗎?”謝蘭池的手掌貼在了她的肚子上,輕輕替她揉著。
她不與他說話,她不舒服的時候隻想殺了他。
他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替她揉著,也不再說話,過了好半天,他才說:“去了顧府找太醫再替你瞧瞧,開藥好好調理調理。”
好好調理調理。
喬紗睜開了眼,仰著頭看住他,“好不了了,京中的大夫,太醫院退休的葉太醫都瞧過了,每個都說好不了,也活不長。”
他的眉心一下子蹙緊了,連手掌也頓了住。
“你給我下藥的時候不知道嗎?”喬紗故意問他:“我身子毀了幾年,早就無藥可醫了。”
他不知道,他以為隻是毀了她的身體,讓她不孕,他不知道……會傷害她的性命。
“你後悔嗎?”喬紗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垂下眼來看她,“你很快就能看到我死了。”
他眼神裡閃動著——心慌。
他在害怕她會死。
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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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今日倒是人不少。
顧家的叔伯,和顧老太太唯一的女兒全回來了。
聽說是因為,顧安從東廠裡被血淋淋的送出來之後,就被顧澤送去了京外鄉下的莊子裡。
顧老太太就哭昏過去了,再醒過來扇了顧澤一耳光,也病倒了。
所以顧家的叔伯和老太太唯一的女兒顧夢錦,全回來為老太太侍疾儘孝了。
顧家這些叔伯不成器,卻很愛看熱鬨,聽說了喬紗與顧安的事跡之後,就等著看這位“紅顏禍水”到底長什麼樣。
還有顧夢錦女兒,阮朱曦,她是顧澤的表妹,與顧皎皎一般大,從小就仰慕顧澤這位表哥,聽說了顧澤新認的這位義妹,鬨得府中大亂,顧澤還護著她,更是好奇,倒是想知道這個外祖母口中的狐媚子有多好看。
一聽下人來報說,顧澤回府了,就忙拉著顧皎皎一同往前廳去瞧。
顧皎皎原是不想和她去,但聽說謝蘭池也來了,就跟著偷偷過來了。
兩個人偷偷摸摸的躲在前廳外的窗戶下,遠遠的瞧見顧澤和謝蘭池,一左一右的伴著一個女子走過來。
那女子穿的雲霞一般,在陽光下白的發光,蹙著眉,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卻不是阮朱曦想象中的狐媚子長相,她是長了雙狐狸一樣的眼睛,可是她反倒沒什麼諂媚的狐媚相。
她看起來都不怎麼搭理顧澤表哥,和那位皎皎仰慕的謝蘭池。
倒是顧澤表哥總是笑著低頭與她說話,看了真叫人生氣。
阮朱曦氣的冷哼,那女子剛跨上回廊,一雙眼就朝她和皎皎看了過來,嚇的她忙拉著皎皎蹲下。
那女子眉頭一揚輕輕笑了,與顧澤表哥說:“顧大哥,今日顧府很熱鬨啊,都是來瞧我的?”
顧澤無奈的笑笑,“我已命人將他們趕去其他院子了,你彆介意。”
喬紗洋洋得意的笑著說:“我這樣好看,又不怕看,介意什麼。”
好不要臉!
阮朱曦氣壞了,卻聽見顧澤表哥笑了,語氣又溫柔又寵溺的與那女子說。
“你說的是。”顧澤說:“今日很好看。”
顧皎皎悄悄探頭,隔著一扇窗戶看見了謝蘭池,蘭池哥哥也在看著喬姑娘。
那眼神,再蠢笨的人也看得出來,絕不是繼子看繼母的眼神,更不是恨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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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停在了顧府門外。
侍從先從馬車後的車廂裡搬下來一把木質輪椅,放在了馬車旁,垂首稟報道:“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