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李容修,還是李容昭?
廳中靜了下來,顧澤也在看她,像是在等著她的回答,又像是困惑,她與李容修又是什麼關係?
喬紗靠在椅子裡望向了謝蘭池,他垂著眼,連看她也不敢看,他如今倒是清楚得很自己的位置,明白她絕不會是為了他。
可他還是沒認清楚她,他以為她會為了李容修和李容昭嗎?
她隻為了她自己痛快。
“我若說是為了你呢?”喬紗望著他,突然問他。
他愣怔了一下,抬起頭來朝她看過來,眼神中儘是錯愕和不敢信,仿佛沒聽清她的話一般,喃喃問了兩個字:“什麼?”
“為了你。”喬紗愈發篤定溫柔地望著他,與他說:“當初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將你送給李容修,這一次我可以替你殺了李容修。”
顧澤吃驚地扭頭看住了喬紗。
喬紗隻看著謝蘭池,她看見他臉上徹底凝固的表情,他呆呆地瞧著她,像在做夢一般。
他信了。
喬紗笑了,笑得又惡劣又開心,托著腦袋歪頭瞧著謝蘭池說:“隨便一說,你也信啊?謝蘭池,你在做什麼夢呢?”
她看見謝蘭池夢境破碎的表情,他呆滯在那裡,眉頭輕輕一蹙,一瞬之間眼神裡全是細微的心碎和窘迫。
他衣袖下的手指收緊,站在那裡,喉頭一下下收緊,仿佛呼吸也是痛的一般,他在心裡嘲笑自己,這樣拙劣荒唐的謊話,他為何會信?
是啊,謝蘭池你在做什麼夢?
自欺欺人到這種地步,真可笑。
顧澤在這一刻看著謝蘭池,突然覺得他很可憐,他是不是……喜歡上了他的繼母?
可他再看喬紗,她隻是開了個玩笑一般,托著腦袋笑著說:“我自然是為了我自己,你們少自作多情了。”
她的紅寶石步搖搖搖晃晃在她臉頰旁,她眉眼間儘是無情的豔光。
顧澤才發現,她或許並沒有對他生出過一份情愫,她給他的錯覺和暗示,就像她方才戲弄謝蘭池的一樣。
可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想要得到她的真心,李容修、李容昭、謝蘭池得不到的,他可以得到,就像這大巽的江山。
顧澤握了握手指,問她:“為了你自己,你要入宮嗎?”
“我想回老家。”她朝他看了過來,問他:“你們肯放我走嗎?”
顧澤被她問住了,他怎麼可能放她走。
她冷笑了一聲:“當然不肯,我若是走了,你就沒辦法牽製住新帝,送你妹妹入宮為後了,我是你的一枚棋子,你怎會輕易放我走。”
她垂下眼去,眼神裡竟有一絲難掩的難過,依舊用那種語氣對他與謝蘭池說:“既然如此,不如痛快一點,送我入宮,我替你們牽製李容昭和李容修,讓顧皎皎順利地入主東宮,到那時你們將我從宮中救出來,送我離京,放過我。”
她仿佛早就打定了主意,抬起眼不容拒絕地看著顧澤說:“你們將我帶出宮,認乾親假意愛護,目的不就是這些嗎?我會做好這枚棋子,唯一的要求隻有利用完之後,放我出京,從今以後我與你們再無半點瓜葛。”
再無半點瓜葛。
顧澤迎著她的眼神,喉嚨裡堵了一下,那麼想問她:京都不好嗎?他對她,不好嗎?他雖然起因於利用,可他對她一次次妥協和心軟,她就一點也沒被捂熱嗎?
廳中靜極了,他與謝蘭池誰也沒有開口。
直到門外的公公賠著笑道:“兩位大人,聖上還在宮中等著呢。”
顧澤站了起來,抓住了自己的袍袖,對喬紗說:“好,事成之日,我送你離京。”
可他心中並不這麼想,立後在半月後,半個月的時間,他不信捂不熱她,留不下她。
“一言為定。”喬紗對他笑了,從那椅子裡起身,又恢複了那副溫柔甜蜜的模樣,“顧大哥放心,我一定會牽製住李容修,不會讓立後出什麼岔子。”
顧澤看著她那笑容,越發看不清、看不懂她的心,他轉身離開正廳,拉開了那扇門。
喬紗跟著他要出去,卻被沉默著的謝蘭池伸手抓住了手臂。
“你若真想離開,現在就離開。”他在她身側低低對她說,他那麼不想讓她進宮去,尤其是望向外麵的李容修,謝蘭池生出一種難言的感覺,好像她這一入宮,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明明昨夜,他才剛剛貼近她,體會到擁有她的快樂,現在卻要送她入宮,去和李容昭、李容修日日夜夜在一起。
他甚至在想,死在他府中的那個馬夫,那個馬夫顯然已經死了幾天,那與她偷情的人是誰?
馬夫屍體被找到的第二日,李容修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京了。
這隻是巧合嗎?
他的手指越抓越緊。
喬紗側頭看向了他,輕聲問他:“怎麼離開?你救我離開嗎?”
謝蘭池對上她的眼,她臉上的笑容未減,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謝蘭池,你會為了救我,與顧澤反目為仇,失去你的廠督之位,從此以後成為朝廷的通緝犯嗎?”
他與她都很清楚,現在救她離開京都,不止李容昭和李容修不會放過他和她,連顧澤也會追到天涯海角抓捕他們。
她沒有等他回答,就將她的手臂抽了回去,輕笑著與他說:“當初將你送給李容修時我也這麼煩惱過,不同的是那時我是被你們父子無辜牽連,現在是你親手把我送進宮。”
謝蘭池被刀子割一般僵站在那裡,她將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對他說:“扶我出去吧。”
她要他親手扶著她出去,上馬車,入宮。
謝蘭池的手指又僵又冷,他扶著她走出正廳,每走一步,她的影子就在腳邊晃動一下,他垂著眼看著那影子,一直一直在想她說的話,當初她被他們牽連,如今他親手送她入宮……
她有說錯嗎?
沒有,當初她是被牽連,如今也是他和顧澤的算計,讓她做棋子,做新帝的軟肋。
她什麼也沒說錯,出錯的是他。
他後悔了,他不想看她痛苦,不想她入宮。
可那輛馬車就停在府門口,他扶著她一路出了顧府,站在那輛馬車前。
浩浩蕩蕩的車馬,宮中的宮人侍衛,以及段老將軍的下屬曹明帶來的兵將,護衛在馬車左右,迎接貴妃入宮。
謝蘭池停在那馬車前,沒有動。
李容修的輪椅停在了他的腳邊,抬了抬手,車夫將車簾挑開,那馬車的車廂之中,一片星星點點的紅花。
是石榴花,裡麵插滿了一枝枝的石榴花。
謝蘭池在這一瞬間,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她的馬夫情郎就是李容修吧。
喬紗也沒料到,李容修還在這兒跟她玩浪漫,竟然塞了一車的石榴花,隻是她不懂,為何他愛送石榴花?
“奴婢扶您。”翠翠紅著眼朝她伸出了手,“讓奴婢伺候您吧。”
傻姑娘。
喬紗想將手從謝蘭池的手臂上離開,交給翠翠,手猛地被謝蘭池攥了住,他握住了她的手。
喬紗看向了他,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看起來像塊冰,可抓著她的手卻又牢又緊。
她沒有動。
李容修抬起眼來,漂亮的眼裡寫滿了譏諷,陰陽怪氣地說:“謝公公是要親自扶新封的貴妃上馬車嗎?”
顧澤已上前一步,握住謝蘭池的手臂,低聲對他說:“不要發瘋。”他深知謝蘭池的性子,生怕他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瘋,手指一用力,將他的手拉了開。
喬紗笑了一下扶住翠翠,利落地上了馬車,沒有再看謝蘭池一眼。
謝蘭池站在那馬車下,聽著內侍下令回宮,空了的掌心裡冷得出奇,她那笑容裡寫滿了譏諷。
她在譏諷他,不是也救不了她嗎?
他有什麼資格恨她?恨她當初為了自保,對他下藥,送他入宮?
他站在長街裡,忽然之間耳鳴得厲害,隻隱隱約約地聽見顧澤在說:“你在做什麼!”
他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他本該恨她,將她當棋子,利用她,報複她,讓她生不如死。
可現在,他突然恨不起來她了,他拉住她,甚至想要不管不顧帶她走,和她一起走。
她不是想要回濟南老家嗎?那他就隨她一同去……
可馬車遠了,她也遠了。
顧澤緊緊拉著他的手臂,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害人害己。
他甩開了顧澤的手,命人備馬,翻身上馬。
“你去哪裡?”顧澤忙拉住他的韁繩。
謝蘭池垂著眼瞧他說:“送貴妃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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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宮門下。
喬紗從馬車中下來,就瞧見了謝蘭池,他親自伸手扶她下馬車,換了步輦。
像個她的貼身內侍一般,隨同她一起入宮,卻沒有去新帝的寢宮,而是抬進了永寧宮。
這宮中幾乎全是謝蘭池和顧澤的人,包括這永寧宮。
李容修毫無意外地被攔在了殿門外,如今她是等著侍寢的貴妃,而他是楚王,謝蘭池自然有的是理由攔他。
但謝蘭池竟連匆匆趕來的新帝也攔在了殿外,說是她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給新帝。
李容修在回廊裡,坐在輪椅裡,低下頭輕輕笑了,他原以為謝蘭池或許不會為了喬紗自亂陣腳,不顧大局,如今看來,是他錯了。
謝蘭池已被喬紗緊緊地攥在掌心裡了。
李容昭被堵在殿門口,被幾個內侍“請回”他的寢殿,他氣得臉色漲紅,走到李容修的麵前,問他:“三哥,紗紗真的不舒服嗎?”
李容修抬眼瞧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慢慢與他說:“你覺得呢?”
李容昭心中堵著氣,他就知道是謝蘭池哄騙他,編著理由來阻止他見喬紗。
他這個皇帝做得窩囊至極,倒不如還給三哥,隻要三哥肯答應放他和喬紗一起回行宮裡,三哥定然會答應。
他沒有害過三哥,他也沒有想奪三哥的皇位,他壓根沒想過做皇帝,走到今天這步他也是身不由己。
這些三哥在寫給他的信裡也說了,三哥知道他被謝蘭池和顧澤軟禁在宮中,不得已才做了皇帝。
三哥也知道,他喜歡喬紗,拿了喬紗的黑發做信物,說可以幫他除掉謝蘭池和顧澤,讓他得到想到的。
隻要他們兄弟聯手,除掉謝蘭池和顧澤之後,這皇帝他做不做都無所謂,三哥比他更適合做皇帝。
他隻要紗紗。
他伸手去替三哥推輪椅,低下頭與三哥說:“我想見紗紗,三哥,我該怎麼做?”
李容修瞧著跟在他們二人身後的內侍,那全是謝蘭池的人,他慢慢說:“自然是要先殺了謝蘭池。”
他絲毫不避諱謝蘭池的耳目,他便是不說,謝蘭池也知道,他回來就是為了殺他。
李容昭皺住了眉,可是他該怎麼殺謝蘭池?這宮中全是謝蘭池的人,他隻是謝蘭池手指下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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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確實有些不舒服,她這一日都不曾好好用過飯,在馬車裡便有些惡心。
入了永寧宮之後,乾嘔了兩次,怕自己吐出來,蜷在了榻上躺了一會兒。
隱隱約約聽見,謝蘭池傳了太醫來。
太醫跪在榻邊替她診脈,無非還是之前葉太醫替她診過的那些舊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