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九月裡一場急雨來得人猝不及防,早上還是豔陽高照的呢,陽光明媚的一上午,中午忽然就變天下起了大雨來,秋風撲麵寒氣一重重地用來,與上午的溫暖堪稱天壤之彆。

本來這個月份,終於結束了一夏的炎熱,秋風送爽,正是京師天氣最舒服的時候,京郊各處獵場山田多是打獵閒逛的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秋雨,叫人措手不及,尤其輕裝便行出門的,更是一時茫然又無奈。

雨珠裹挾著人指頭大小的冰雹劈裡啪啦地往地上落,聲音迅猛直令人心驚。

鈕祜祿府郊外的彆莊主園正房裡,敏若在小碳爐旁支了張躺椅,半闔目聽著雨聲,悠閒又愜意,身邊的小炭盆上架著鐵網,砂壺在上頭燒著,濃鬱沁人的茶香從中傳出來。

為了一口茶喝,法喀無懼滾燙的火盆,拎著砂壺快速抖動顛蕩著其中的茶葉,一麵抖還一麵死命吸氣:“這茶可真香,聞著比平日裡頭喝的那些一股子草味的濃多了!”

敏若睜開一隻眼睛嫌棄地瞭他一眼,“出去彆說是我弟弟,給你喝我的新茶我都嫌你糟蹋了!快搖!再搖三十下便注水進去。”

一旁一張矮幾上赫然是兩隻淨白的瓷鐘並一壺熱水,法喀被敏若懟了一句,撇撇嘴又不敢反駁,快速搖了三十下,然後憋著股氣把蓋子一開,香氣頓時迸發出來,原來方才那股子已然十分濃鬱的茶香還不是沁人之至,此時蓋子一掀,茶香撲麵,真叫人恨不得醉死在其中了。

法喀打眼一看,裡頭方才被敏若信手點進去的一撮茶葉已經發泡泛黃,但尚未發焦,正是最最好的時候。

他怕耽誤了這一壺好茶,急匆匆地拎起開水壺要往裡倒水,敏若無奈中透著些微的嫌棄,點了點他另一隻手上烤茶的砂壺,“你將這壺先往幾上撂下不成嗎?再把你的爪子燙了,可不要借故躲避功課,不然可真仔細你的爪子。”

法喀悄摸一聳肩,他這段日子都被敏若損慣了,也不惱,衝她嘿嘿咧嘴一笑,就把手中的砂壺撂下,然後往裡注水,被敏若壓著□□了一段日子,他身上的浮躁氣似乎被洗掉了一些,至少往茶壺裡注水的時候有些行雲流水的從容風雅模樣了。

然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這副風雅模樣就破了功,敏若看他急切地去斟茶,道:“水還滾著呢,你也不怕燙嘴。坐下,緩等著,數子去,咱們姐弟再起一盤。”

法喀頓覺眼前一黑,喝茶竟然都救不了他了,蹭過去試圖撒嬌,“三姐,你看,咱們今天都下了一盤了,這會外頭雨這麼大,屋裡頭黑黢黢的,下棋對眼睛也不好,不如咱們倆喝茶說會話?怎麼你就拿捏茶葉拿捏得這麼準?方才都沒瞧,就知道再搖三十下好了?”

“傻小子,聞茶葉味兒啊。”敏若半闔著眼,嗅著茶香緩了緩神,方才烤茶葉那會,她稍稍一迷瞪,迷迷糊糊地,竟好像做了一場大夢似的。

夢裡頭又是前世紛亂的種種,對她而言實在稱得上是一場噩夢,醒來嗅到這茶香,倒好像一下就清醒過來了似的——這味兒熟悉的,熟悉到哪怕是在夢裡,一聞到她也能瞬間清醒過來。

畢竟前世在茶葉烤得不夠或是烤過頭了上頭吃了多少苦頭,挨板子罰跪都是輕的,如今想來隻覺恍如隔世。

倒也真算是隔世了,前世今生,可不是隔了一世麼。

如今這輩子,她再烤茶,不是為了侍奉人茶水,烤得欠了過了不過自己一皺眉,這傻小子一開始渾然喝不出來,再不必強求上位者喜歡的幾分熟成,可以全隨自己的口味,試出烤出順心的熟度。

屋外頭一陣風出來,敏若攏了攏身上的線氈,伸手去捏一旁的棋子,半笑不笑地道:“自古來從沒聽過有雨天下棋下瞎了眼的。你且油滑吧,我可告訴你,下回先生再說你功課欠了,我可要稟了二姐打你板子的!”

她口中的二姐即今年八月剛剛正位中宮的鈕祜祿氏皇後,至於新後的至親弟妹如今為何龜縮在京郊的一處莊田上,便是敏若在皇後跟前使力討來的了。

法喀想起兩月前那痛徹心扉的一場荊條板子齊上陣,一時隻覺屁股一陣劇痛,哀哀嚎了兩聲,到底這兩個月來自覺與敏若感情深厚得不能再深厚了,還湊過去撒嬌試圖蒙混過關。

敏若伸出指尖點了點一旁淨白細膩的茶鐘,道:“斟茶。”

白皙纖細的指頭,指尖是淡淡的粉,腕子瘦伶伶的,顯得有些弱質,腕上有三四條細細的翠綠手鐲,手腕輕動,鐲子叮當作響,煞是好聽。

法喀目光移了過去,乖乖給敏若斟了杯茶,自家姐姐朝夕日夜相對,再好看也看不出是什麼了,他隻是頗為鬱悶地道:“三姐你這兩個月好吃好睡,可怎麼就不長肉呢,瞧腕子還是這麼細,瘦得竹竿似的。上回簡親王府那老福晉還說咱們家跟吃不起飯似的。”

敏若忍不住揉揉眉心:這小子多少帶點虎。

她隻覺著手癢癢想往上糊一把,但再仔細想想這小子也是關心她,就強把這巴掌忍回去了,指尖輕輕敲敲茶鐘,熱騰騰的水汽蒸得手尖不再乾澀,她捧起茶鐘剛要開口,忽聽外頭隱約一陣急匆匆的亂聲,她柳眉微擰,法喀茫然地看著她:“怎麼了三姐?”

原身對聲音屬實是敏感了些,尤其她穿過來之後,也不為何,她隻覺這身子的聽視覺都更敏感了一些。敏若放下茶碗又按了按眉心,側臉吩咐道:“瞧瞧外頭怎麼了。”

像是馬蹄聲與雨水泥坑飛濺的聲音、叩門聲混合在一起,她分辨不太清,但這個天氣,或許是來避雨的人。

雲嬤嬤指派小丫頭榛子去瞧,榛子去了半晌,回來卻跟著莊子上的一個管事,二人撲通在廊下跪下,往日伶俐的榛子都說不出話來了,倒是管事女人滿是激動地道:“二格格、是二格格!”

她哆嗦半晌沒說出那稱呼來,因從前也是在鈕祜祿府中侍候的,便照從前的稱呼喊的,還說:“還有、還有許多護衛男人、麵白無須的男子和一位……”

“我知道了。現請在哪落腳?”

她素日居住在正房後的罩房中,正房隻日常起坐用,這會若用偏室待客反而不美,敏若忖思著,囑人將她與法喀的羽緞氅衣來。

法喀多少咂摸出滋味來,遲疑一下,問敏若:“莫不是……”

“與二姐同行,有護衛男人和內監跟隨的,還能是誰?”敏若倒是很淡定,畢竟皇帝上輩子也不是沒見過,大風大浪裡都滾過了,她也不怕翻船。

就是這群人來得突然,八成也是臨時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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