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輕輕吐出一口氣,“我是忽然想起陸遊的詩,想火軟蠻氈咱們都有了,要不要養隻貓兒來玩。”
結果就此聯想到上輩子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被剝了皮、血淋淋的貓兒的屍體,也是寒冬裡,已經被凍得僵硬了,眼睛卻瞪得溜圓,她當時好像還能從那雙眼中看出無辜與痛苦。
那樣的冬日裡,滿地都是淨白的雪,早晨甫一推開屋門,卻見門口血淋淋的一片。
那之後敏若連著做了半個月的噩夢,從夢到那隻貓兒到夢到自己也被剝皮血淋淋地躺在雪地裡,那是她第一次直麵封建社會宮廷權利傾軋的殘酷。
也是從那以後,她步步小心謹慎為營,宮裡偶爾竄出的野貓野狗她也不敢再喂一下。
因為她身後時刻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盯著她這顆棋子,不容許她生出一分逆心。
那隻貓兒就是給她的警告。
蘭杜這樣一問,方才那些強壓下的回憶又紛湧而來,敏若挺直了脊背坐在軟墩上,注視著銅鏡中的自己——不過後來她也算報複回去了,一壺牽機斷了她的腸,也帶走了那幾個視她為爭鬥間棋盤上的棋子的人的生命。
一帶三,不虧。
敏若對著京裡扯了扯唇角,算是一笑,一旁捧著花水的迎冬一抬頭正對上她這一笑,霎時間隻覺脊背一涼。
隨後定睛一看,隻見敏若神情一如往昔的溫平和煦,便當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一邊提起神心裡告誡自己當差上心,一邊笑著道:“您若想,養隻貓兒玩玩倒是也成,咱們院裡的小真她家額娘就很會養貓,也會相貓,叫她給您挑隻好俊的來。”
“不了。”敏若淡淡一句,迎冬看出她不想再多言的意思,連忙閉口不談。
想到上輩子死前硬睜著眼睛時看到的那仨貨疼得滿地打滾的樣子,敏若心情又開懷舒暢了起來,將剩下的小半碗牛乳燕窩桂圓羹直接喝酒似的一口悶了,問:“法喀在哪呢?”
“小公爺一大早上就到那邊莊子裡練騎射去了,他說在這邊練怕吵著您,武師傅也在那邊呢。等會回來陪您用早膳。”迎秋捧著衣裳從裡間出來,笑道:“小公爺可是緊著您了,哪家姐弟有這樣親厚的?我那弟弟看我一天天烏雞眼似的,可是比不來。”
那小子是還愧疚著呢。
愧疚著也好,心裡有火氣才會有拚勁。
紈絝子弟為何會紈絝?還不是家裡什麼都給足了,不拿根蘿卜釣著,隻會把孩子的心氣都給磨沒了,最後覺著反正我生來就什麼都有了,還奮什麼鬥,跟家躺著就是了。
敏若道:“等會吃過早飯咱們到那邊靈慶觀裡頭去,不帶法喀,叫他專心上課,帶幾個從家帶來的護衛跟著就是了。你們誰想去就去,不想去的留下看家。”
迎秋就笑,“您這說的哪話啊?有出門的機會,不說我們,底下的小丫頭們也必定都擠著搶著要跟,都得爭著跟您出門呢,哪有想留下看家的。”
“我正想說呢,蘇裡嬤嬤的身子一直沒有好轉,你今兒留著照看她,等下回我進城逛街市再帶你去。”敏若叮囑道:“千萬好生照看嬤嬤,也是我近來也有些不適,怕過了病氣,不然也要去瞧瞧嬤嬤呢。”
迎秋打小跟著原身在內宅裡,舒舒覺羅氏掌家,過的是很平和的日子,她倒是沒那麼多的心眼,聽了雖有些失落,又歡喜於敏若看重她額娘,哪有不應的道理。
其實蘇裡嬤嬤為何病了?還不是敏若那日喊蘭杜的弟弟蘭齊跟著她男人學些經濟事務,敏若的話說得好聽,說她要再買個山頭往後事情多了,多幾個能乾的人好分擔,可在蘇裡嬤嬤心裡,那分的都是她男人與她兒子未來的權啊!
她心裡一個不舒坦就犯起老病來,還當如今的三格格還是如從前文靜柔順心思敏感的鈕祜祿·敏若那般好拿捏心思,她一生病,買通大夫說她是“心情瘀滯、悶悶不安”導致的病症,三格格自然會聯想到她家中的事,屆時再與她男人兒子演出戲叫迎秋透話給三格格,三格格對這些乳母一向尊敬厚待,那不就把那蘭齊小子頂回去了嗎?
可她沒想到如今的敏若是真對得起鈕祜祿這個姓氏的至尊版·鈕祜祿敏若,半點沒按她的路數走,各種口頭慰問倒是關懷備至,其實算著打從她“生病”開始到如今,就分給她兩碗米粥一碟點心,還直接嚴令堵死了廚房,現在廚房每日送給她的都是清粥小菜,迎秋這個親生女兒也被敏若忽悠了去,嚴格遵守“醫囑”,到現在每天一點油星都肯給蘇裡嬤嬤動。
蘇裡嬤嬤算是被架在那裡了,動也動不得,隻能每天痛苦地躺在炕上一日兩碗米粥兩大碗湯藥,心裡頭叫苦不迭卻也沒個台階下。
若是原身行事,她親近的奶嬤嬤病了,少不得各種補品輪番送去,燕窩參湯這種都是標配,像蘇裡嬤嬤這種規模地“病”上一場,病好之後腰身都得豐潤一圈。
可架不住敏若摳啊!她隻要一想到有人在薅她的羊毛就感到撕心裂肺地疼,簡直是痛徹心扉,給補品這種事從明確蘇裡嬤嬤是在裝病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呔,女人,想薅我的羊毛,你想得美!
我是堂堂·鈕祜祿·鐵公雞·敏若!
作者有話要說:《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二首》陸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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