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證她的利益,契書中自然有標明張氏一旦從她這邊離職幾年內不能從事相關行業、以及不能透露商品配方等內容,罰額高昂,可能還麵臨牢獄之災。
一般人見了或許怯手,張氏卻毫不猶豫地簽下契約,更叫敏若肯定自己沒看錯人。
一切事情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法喀來看敏若的時候,知道這事已經定下了,不由道:“姐姐你近來可真是順得很,我看仙客來那邊也是賓客絡繹不絕的,前兒有挑事的,沒等我去呢,事先了了。要不尋個寺廟,咱們散些香油錢吧?”
“如今正值暑夏,有那個錢往寺廟裡扔,不如置辦些消暑的湯藥包散與農戶們。”敏若隨口回絕了法喀的提議,心裡想:笑話,能不順嗎,仙客來有康熙的三成股,而胭脂鋪那邊……若不是入手了,她還不知道,前些年那個胭脂鋪竟然被皇後用來給康熙周轉消息。
甚至連如今那位不善經濟掌櫃的,都曾是康熙麾下的人。
就這種背景,這兩宗生意誰敢動?誰能動?
她那個姐姐,那些年到底是都幫康熙辦了些什麼事啊。
原身上輩子不喜俗物,性子又軟弱皇後也沒敢把鋪子作為遺贈給她,故而敏若剛發現這事時屬實是吃了一驚。
敏若伸手要給自己添茶,法喀連忙代勞,一把水青瓷祥雲紋把壺裡沏的是歇夏茶,素瓷荷葉紋攏口杯裡盛著澄澈的茶水,鼻尖輕嗅有清淡的白茶香與淡淡的荷花香,是將白茶餅敲碎,茶葉與薄荷葉合塞在荷花苞裡熏出來的。
揀出來後去了薄荷葉與落的荷花花蕊,隻留下淨茶,沒有煙碳火氣,入口有白茶的香醇清新、薄荷的清涼與荷花的濃香,是很適合夏日的一道茶。
唯一的缺點就是香氣存留不久,一次隻能備三兩日的茶葉,日子長了就失了芳香與清涼。
法喀也喜歡極了這款茶,給敏若添了茶,又給自己續了一杯,將敏若的事情應下說回去辦,天色晚了也拖拖拉拉地不肯走。
敏若無奈又好笑地睨了他一眼,揮揮手,迎冬捧上一個巴掌大的小匣來,“足夠你喝三日的了。”
法喀笑嘻嘻地接過道了謝,起身打了千兒告退,還得去辭舒舒覺羅氏。
送走了這小子,敏若在搖椅上晃了兩下,翻完了剩下的半卷書,不知不覺天色便已漆黑了。
手邊的幾子上點起了鋥亮的琉璃燈,迎冬捧來一床薄薄的線毯,道:“入夜了,您穿得單薄,還是蓋著些吧。”
蘭杜遞上溫水,勸道:“天黑了,再看書傷眼,不如回屋裡咱們趕圍棋。再說入夜了蟲子多,您在外頭仔細被蚊子叮了。”
“蘭齊這幾日適應得怎樣?”敏若將手中書卷放下,看向蘭杜。
在長達兩年的拉扯戰之後,蘇裡嬤嬤終於認栽了,接受了回家榮養的結局。恰逢迎秋到了年歲議婚,敏若給她貼了厚厚的一份嫁妝,並借機讓蘇裡嬤嬤以此為由告老,兩邊都落個好名聲。
迎秋舍不得敏若,但也不願進宮去,她聽了雲嬤嬤兩堂培訓課,心裡頭害怕宮裡,正好敏若也怕日後她被蘇裡嬤嬤牽製有什麼差池,乾脆就叫她在外婚許。
她嫁的是外旗下人家,不是鈕祜祿府裡的人,嫁過去後脫了奴藉,每年有國庫錢糧養著,在外人眼中看來,可算是極好的婚事了。
她阿瑪今年也正式跟著媳婦一起退了休,再不甘願也沒辦法,這邊莊頭的位子還是落到了蘭齊頭上,那小子近幾年學著辦事,能力愈發強了,處事也遠勝一般人,年歲雖小卻也能服人,敏若扶他上來的時候莊子上下都沒有異議,可見這小子這幾年辦差多努力上心。
蘭杜倒是覺著蘭齊還小,怕他理不好這事,卻知道敏若一向喜歡扶植年輕人,隻能再三提點蘭齊叫他萬萬忠心謹慎,這會聽敏若這樣問,怎麼可能說適應得不好,隻說一切都好,叫敏若不必操心。
敏若笑了笑,“他還年輕,這邊莊子上也就罷了,那邊可是有從前跟過姐姐的人,有不服他的也平常。我知道你覺著蘭齊還小,怕他不穩當,可我也就還能在宮外兩年,就趁著這兩年裡,趕緊叫蘭齊把他們降服了,多少有我在,他行事還能順利些。”
蘭杜聽了,正色道:“您用心,那小子知道,正因為知道,更應該自己使力氣用能耐。本都是他分內應做的事,怎能因您的好心,就把事情推到您這邊來,給您添麻煩呢?”
她軟下語氣,笑道:“奴才知道,您是最煩事情、最好平靜的性子,那小子也清楚,所以除非天塌了的大事,他大約是不會來煩您的。當年這邊莊頭家哥兒帶頭排擠他都挺過來了,如今有了正經您給的名分,他還能怕那邊什麼?大家都是一樣的人了,他還占著牌麵掌事人的身份呢。”
敏若晃著搖椅,不由感慨,“若天下父母都能有你這放得開手的心,就不怕再有不成器的子弟了。”
蘭杜卻認真地道:“奴才與蘭齊幼年相依為命,多虧有您的庇佑幫助才能有如今的安穩日子,本就該處處替您考慮的。蘭齊能有今天,也是您一力扶持提拔的,奴才說句不好聽的,他說是連這點小磨難都過不去,就對不起您的信重了。”
敏若拍了拍她的手,從搖搖椅上起來,握著書甩甩袖子,“走吧,咱們進屋去。這幾日蟲子真是多了……要說這山底下水邊上好是好,可也有惱人的地方。”
趙嬤嬤笑道:“魚與熊掌哪有兼得的呢?老奴倒覺著這地方甚好,蚊蟲是多了些,可山清水秀的,住著實在舒服。”
為避正房之爭、免去身份上的尷尬,舒舒覺羅氏偶爾從尼姑庵中回來也並不在敏若這邊居住落腳,此時這處主院裡也隻有敏若並她隨身的一眾人,黑夜裡頭,人都睡了,院子周圍都靜悄悄的,趙嬤嬤帶笑的聲音被風聲送出很遠很遠去,天上的星子在雲後閃爍,俏皮地眨眼,似乎也很認同她這句話。
天地也溫柔。
敏若在生活上解決了舒舒覺羅氏這退休生活的一大隱患,在事業上仙客來與胭脂鋪都走上了正軌,她的生活又重新歸於平靜。
莊子上的日子極好,可惜也是有儘頭的。
先後薨逝於康熙十六年,十九年再辦選秀,敏若這位早得了冊封“待年家中”的貴妃也要開始準備入宮事宜。
她入宮有冊封禮,流程稍微麻煩一些,不與秀女們一同行動,在準備選秀前兩個月,內務府已經操辦起了“恩賜鈕祜祿氏貴妃妝奩”。
嬪妃得到嬪位以上的冊封入宮,就會有內務府籌辦賜下的妝奩,從家具朝服到首飾衣物,一應俱全。
敏若封的貴妃更占便宜,日用器具小到胭脂水粉麵盆胰子大到桌椅陳設箱櫥衣鏡,衣物首飾更不必說,可以說狠狠薅了一把宮裡的羊毛(敏若言)。雖然死了之後這些東西還有留存的都是要還回去的,可活著這些年用了就是賺到啊!
厚厚的清單落在敏若的桌前,見了宮裡送東西來瞧熱鬨的秀若等姊妹見了,紛紛感慨:“真是皇家的恩賜細心,咱們這等人家嫁女也不過如此了。”
到底都是從小金玉堆砌養出來的,雖然羨慕敏若多得這一份豐厚妝奩,倒是也沒有眼紅。
相反,這幾年因為敏若的性子隨和了許多(其實就是看她們跟看孩子似的,又怎會與她們爭氣),姐妹幾個還常在她的莊子上齊聚玩耍,關係處得不錯,改善良多。
此時敏若要離家入宮了,幾人心中都有不舍,便是一貫最不愛將情緒顯露於外的秀若也不由紅了眼圈兒,低低道:“等進了宮裡,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你們且都安心吧。”敏若一人點一下鼻尖,叫人將專門請人打造的一匣花頭釵取出來,釵頭均鑲嵌著寶石,花樣各有不同,她將萱草花與蘭花分彆遞給雲若和蘭若,最後將一支梅花花樣的釵子為秀若挽在發間。
“萱者忘憂、蘭乃君子,而秀若……願你如這枝梅花一般,淩風而放,傲岸高潔。”敏若注視著三個半路妹妹,送上了最溫柔而真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