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身邊一眾人都安排停當了,敏若也專心收拾入宮要帶東西。
她這幾年攢下的東西實在不少,光是書籍就有好幾口大箱子,再加上遏必隆留給原身的嫁妝、鈕祜祿氏各家也就是原身的親戚們送來的賀禮——甭管親近的不親近的,真心信服皇室現在座上那位的還是有彆心的,敏若要入宮為貴妃,他們明麵上都得過得去不是?
反正零碎東西是收拾出許多來,加上宮內賜下的妝奩,敏若那日粗粗擺開一看,小院麵上竟塞不下,都擺到院子外頭去了。
反正敏若看著這麼多東西就感覺眼前一黑,隨即反應過來——她現在已經翻身了!已經過上退休老人生活了!不用乾活了!
然後便一連幾日頗為同情地看著蘭杜等人,看得她們各個滿頭霧水的。
蘭杜歎了口氣,對敏若:“您不如試試那些吉服冠袍去吧。”
隨著宮內賜下妝奩送來的有宮內為敏若量身裁製的朝褂朝裙、吉服冠袍及四季各色皮棉夾單的衣裳,襯衣、氅衣、緊身、馬褂、袷袍、褂斕……都是旗衣製式。
要敏若一身身地試肯定是試不過來的,左右都是按著她的尺寸做的,大小差不離的,往後有不合身的叫身邊人再改就是了。朝褂朝裙和吉服先前已經試過了,又不合身的也送回去改過了,這會蘭杜這麼說明擺著是想讓敏若有點事乾。
敏若乾脆甩甩手,道:“得了,我看書去。”
十五這日,宮裡賜下四味月餅、各色菊花數盞、會芳螃蟹二十隻並各色時令鮮果一匣,同時隨太皇太後懿旨,命敏若十七日從大南門入,再經由隆宗門、內右門入大內。
府上擺出香案接旨,眼見敏若入宮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近,舒舒覺羅氏終於有了些小女兒也要離開自己身邊悲傷。
十六這日晚上,敏若院裡最後一次盤點帶入宮中的箱籠,敏若沐浴之後攏著頭發在廊下坐著搖椅乘涼。京裡的八月還是有些熱,舒舒覺羅氏走進來卻不由擰眉道:“頭發還濕者,就不要在外頭待著,秋日裡已經有風了,惹了頭風可不是好辦的。”
“我省得,包著頭發呢,況今夜風也不大。”敏若說著,還是起身,迎舒舒覺羅氏進內屋裡,沏上茶麵子來,道:“入夜了,不宜飲茶,這茶麵子很香,額娘嘗嘗?”
“你送去的我吃了,確實不錯。”舒舒覺羅氏說著,與敏若又是相對無言,半晌,還是敏若挑起話來,囑咐:“家中的世俗事就讓烏達嬤嬤他們帶著打理,額娘您若覺著煩了,還是那邊莊上,我叫她們常留著屋室時時打掃。”
“我倒是想常在那邊庵裡住,可惜如今家裡沒個主事的人,再過幾年,法喀也要成婚了,他媳婦過了門,我便可以安心去在菩薩跟前每天燒香念經了。”舒舒覺羅氏道。
敏若心道但願到時候您還不改這主意,不然要在家裡掰腕子,您恐怕是掰不過您未來的兒媳婦。
但這話說出來好像有些詛咒舒舒覺羅氏的意思,她也不是那麼沒腦子的人。舒舒覺羅氏話音落了,她便笑道:“額娘您是好清靜、有佛性的人。”
舒舒覺羅氏頗為矜持微微頷首,看得出她心裡覺得敏若這話很中聽。
一番閒話落下,舒舒覺羅氏望著敏若,想要張口又說不出什麼來,好半晌終於道:“你……彆怨家裡、也彆怨你姐姐……”
敏若沒等她艱難地擠出下一句彆的話,先輕輕點了點頭,“您放心吧,姐姐的良苦用心我知道,怎麼會怨呢?”
舒舒覺羅氏怔了一下,回過神來忙用力點頭,敏若注意到她眼圈有些紅了,心裡卻毫無波瀾。
隔日一早,敏若便要拜彆舒舒覺羅氏入宮。先在祠堂裡拜過遏必隆與鈕祜祿家的列祖列宗,方來到正堂。
巴雅拉氏托病未來,秀若與阿靈阿都過來了,家裡的其他哥兒格格也都過來,敏若挨個看過去,最終叮囑秀若與男孩中目前在家最大的顏珠,“好生顧著家裡。顏珠,你三哥不在,你要照顧好弟弟姊妹們。”
顏珠應了是,敏若又叮囑雲若蘭若與其他幾人兩句,均都紅著眼應了。
他們都知道,等敏若走出這個門,便再也不像如今這樣,同在一家裡,每日朝夕相見了。
敏若最後向舒舒覺羅氏深深拜下,又抱腰接麵行了大禮,她聲音微啞,紅著眼對舒舒覺羅氏道:“額娘,女兒去了。”
“去吧,孩子。”舒舒覺羅氏亦是雙眼通紅,等敏若在女官的攙扶下緩緩起身離去,將要邁過門檻時,她終於忍不住用力喊了一聲:“敏敏!”
敏若頂著沉重的三層金鳳朝冠轉過頭,舒舒覺羅氏一時又不知說什麼好了,隻是覺著胸口悶悶的、嗓子裡怪噎的,好一會,才啞聲道:“往後,好好的……”
敏若衝他輕輕點了點頭,才在女官的攙扶下離去。
車轎一色用鵝黃,飾為金翟、遍繡鸞鳳,敏若來到轎前,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宮人都以為她是在看鈕祜祿府,並未出言勸阻,隻有敏若知道她是在看蘭杜蘭芳她們。
若是不出意外,往後餘生,就是她們與她作伴了。
倒也不孤單。
入宮先行冊封禮,接領冊寶,然後並沒能歇上一腳,直接到慈寧宮、壽安宮及乾清宮三處,拜見太皇太後、皇太後與康熙。
頂著幾十斤的朝冠朝褂走了這一圈,等再回到永壽宮的時候敏若隻覺自己的脖子好像都不屬於自己了。唯一能慶幸的就是如今宮內並無皇後,不然還得往皇後宮中晃悠一圈。
迎春迎夏早翹首盼著敏若的到來,也早備下熱水沐浴,幫著收整東西。知道敏若今兒一番折騰必定勞累極了,又備下粥羹點心,擺滿了後殿暖閣裡的一張小炕桌。
時隔數年再回到這宮裡,敏若隻覺處處都熟悉,又處處都陌生,修整一番後,強打起精神來。
好多年沒折騰得這樣狼狽過了,那朝冠實在不是人戴的,她這會還覺著脖子僵得怎麼都不舒服。終於把那身衣裳換下來了,怎麼都不肯再挽發髻了,隻叫蘭杜將她的頭發在背後鬆鬆結成辮子,略盤了一下,用一套輕巧的金箍兒固定住,額前略用珠串抹額點綴,力求精簡卻不失禮數。
主要是脖子友好頭。
趙嬤嬤看她這樣子心疼得很,又心知稍後必有嬪妃來,不敢勸她歇下,隻能往炕上多放了數個迎枕軟靠,勸道:“您靠著歇歇。”
敏若剛才確實是又累又餓眼冒金星了,這會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塊點心,總算是緩過來不少。
第一個來的人是出乎她意料卻又是在意料之中的,阿娜日穿著一身宮裝在兩個宮女的擁簇下笑嘻嘻地走進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敏敏,想我了沒有?我給你帶了點心來——”
她們兩個這三年裡也見過數次,常有文字物件來往,因而並不陌生。
阿娜日進來才發現敏若已經吃完一頓了,她頓了一下下,旋即不在意地揮揮手:“那你就留著待會吃吧,我從老祖宗那帶來的,有新做的肉乾。老祖宗宮裡的肉乾做得地道,你肯定喜歡。”
她如今漢話流利了不少,可知這幾年在宮裡還不是白混的。敏若也笑嘻嘻地謝過她,請阿娜日在炕上坐下,婢女奉茶來,二人說起話。
阿娜日道:“老祖宗說了,你入宮的日子趕得好,不然等二十二之後,皇貴妃受了封,您今天恐怕又得多折騰一段路了。”
“多謝天恩,容我偷懶了。”敏若道,其實康熙安排她在佟貴妃受封皇貴妃前正式行冊封禮入宮,真的隻是湊巧而沒有深意嗎?
反正不管他們怎麼打算的,敏若是隻打算做個小傻逼了——動腦子太累,她是進來過日子的,不是專業進來搞宮鬥的。
讓她想想,明天開始先做什麼呢?嗯……要不把後頭的花壇開出來先種上秋白菜和大蘿卜?這都八月裡,好像來不及了……還是先把院子布置上吧。
阿娜日渾然不知,敏若將帶領她走向宮中剛剛被開創出來的另一大深淵。
此淵名為——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