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明顯看到法喀鬆了口氣,一時心裡好生無語,看了眼自己打回來的打老虎,心裡又激昂澎湃得很,忍不住對法喀道“你也不拉一弓,打張皮子回去也好啊。”
“臣既領侍衛之職,保護您的安危便是首務。”法喀先是鄭重地板著臉道,然後又笑了,他那張臉和氣質很占便宜,笑起來莫名憨厚,“那些玩意賊得很,臣要打必得追出去,追出去了誰護著您呢?”
康熙道“朕把你留在京中,可不是讓你當個侍衛的。”
說著又笑了——領侍衛內大臣,說是侍衛好像也對?就是另外那幾個聽了得氣得夠嗆。
他心裡頭笑,看法喀連連點頭其實不明不覺的樣子,又是想笑,又忍不住道“你和你姐姐們真不像,彆是她們兩個生出來的時候把聰明勁都占去了吧??”
法喀頓時認真起來,連連點頭道“臣也是這麼以為的,可惜貴妃娘娘一聽臣這麼說就生氣……”
他說著,抿著嘴,有幾分對挨的打心有餘悸的訕訕。
康熙才剛隻是心裡笑,這會臉上是真忍不住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感慨道“你啊,是把腦袋都生到戰場上去了!”
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可是半點不像他那老狐狸阿瑪那樣精通。
一根直腸子,什麼事都寫在臉上。
“也隻能朕多護著你些了。”康熙似是一聲歎息感慨,法喀臉上先是茫然,然後連忙道“臣謝皇上隆恩!”
康熙清楚看到他剛才的茫然,無奈道“你聽懂什麼了你就謝隆恩?”
“貴妃娘娘叮囑過臣,遇事多謝恩、多磕頭、少說話。”法喀說完,忙又補了一句“而且臣聽清楚您說什麼了,您放心,臣其實不傻。”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是,你是不傻,你就是不太精。”
他說著,搖頭歎氣地催馬走了,法喀連忙催馬跟上。
他們兩個的對話要叫敏若知道了,準要誇法喀“裝傻充愣”一把好手。以前紈絝子弟的身份是法喀拿來偽裝性格的一大利器——畢竟他從前表現出的就不是什麼聰明崽的樣子。
但其實這小子的智商水平還是能看出來與皇後是親姐弟的。
就是用與不用罷了。
可惜康熙身邊沒有先後的人,便是有也是“有交情”的,得用在刀刃上,不可能用來打探這種事,敏若是無緣知道他們兩個今天這番“精彩”交談了。
三月裡,回京,康熙駐蹕南苑一日,敏若奉太皇太後先行回紫禁城,宮內皇貴妃率宮妃眾迎出,先擁太皇太後輦轎回了慈寧宮,請安後退出來,皇貴妃才對敏若道“一路旅途奔波,瞧著你好像瘦了些,回頭不如叫太醫好生開方子養養。”
頓了頓,又笑了,“可算是你回來了,四阿哥想你宮裡做的玉粉團想得緊,我叫我宮裡小廚房又試了兩回,都不必他嘗了,我吃著就覺著不如你宮裡做的。”
“改日做了,我便叫人送去。”敏若道“多謝您關懷,是連日趕路趕的,歇兩日就好了。”
皇貴妃笑了笑,見榮妃、容慈等人在後頭駐足久久不動,知道她們或與敏若有話要說,便沒多言,與敏若道了彆,走了。
榮妃與兆佳常在、容慈等幾個公主等皇貴妃去了才湧過來關心她,敏若一一笑著謝過,然後道“容我再歇段時日,咱們廿一起再複課吧。便宜你們了,但功課得先交到我這來,我在外頭得了新得了幾本書,覺著不錯,回頭你們帶回去讀,我再給你們留功課。我是歇著,你們可歇不得。”
繡瑩笑嘻嘻地道“毓娘娘您放心吧,我這回寫的文章大姐姐看了都說寫得可好了!”
靜彤也連連點頭,容慈笑著道“她們的課業確實都做得不錯。”
“那我可拭目以待了,真做得好了,有些玩意給你們做獎勵。”敏若笑著挨個摸了摸頭,困意也湧了上來,旁人或還看不大出來,容慈卻能察覺出一些來,便軟聲道“一路奔波勞累了,毓娘娘快回去歇著吧。明兒一早我們送功課去。”
“彆一早了,下午來吧,留你們晚膳。”敏若向榮妃與兆佳常在微微頷首,“我先去了。”
阿娜日、書芳與她同路,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程,阿娜日道“你不在這段日子,宮裡也有點事,你先睡吧,下午醒了使人說一聲,我再找你去和你說。”
敏若點點頭,順手揉了把書芳的腦袋,在永壽門下停下,“我就不送你們了。”
她撲到闊彆已久的大床上蒙頭就睡,蘭杜她們忙著歸置東西、與雲嬤嬤她們敘話了解事情,也都沒閒著。
回到在她心裡屬於“安全”的地方,蘭芳她們又都沒敢進後殿,過路時腳步聲都特意放得輕巧,殿裡安安靜靜的,叫敏若難得好睡一覺。
枕褥間的清新香氣都是她所習慣的,銀質的鏤空小香球裡是她親手調配出的香料,能寧心安神,難得的是香氣清新淡逸,悠遠綿長的香氣清淡無害,沒有很大的攻擊性——這是所有能在敏若身邊留存下的東西必須要有的特性。
淡香安眠,柔軟熟悉的枕褥更叫人安心,敏若醒來的時候天邊已是昏黃一片,難得的一場好覺叫她醒來之後神清氣爽——尋常人累狠了再睡足了起來可能會有一段精神比較混沌的狀態,敏若則沒有,無論前提怎樣,隻要睡夠了醒來,都能很快清醒過來。
她趿著鞋下了地,披上一旁衣架上搭著的襯衣,推開窗靜靜望著天邊的晚霞出神,還是臻兒捧著東西路過,見她拄著窗框望著天邊,才忙道“主子您醒了?奴才這就喊蘭杜姐姐她們去……烏希哈姐姐做了好多吃食等您醒來呢。”
敏若笑眯眯衝她擺了擺手,不多時蘭杜領著人走進來,見她眼角眉梢都是愜意慵懶,方才鬆了心,笑著道“主子這覺可睡好了?”
“睡得好極了。”
回了永壽宮就是她的主場,她的狀態很快就調整回來。
阿娜日晚上還是過來了,帶著書芳一起,與敏若說近日宮中發生的事,道“你不知道,前段日子,景仁宮忽然傳出消息來說皇貴妃有身孕了。如今四個多月了,算來你們走前就把出來的,但一直沒傳消息出來。我瞧皇貴妃最近精神頭都不大好,可見孩子懷得很累。”
敏若聽了這個消息,才猛地想起——佟皇貴妃確實是與原主同年有的身孕,誕下的是一位小公主,生來有弱疾,未出一月便殤了。
也不是件喜事。
敏若最近莫名地不喜歡這些悲慘的結局,阿娜日見她興致不高樣子,仔細瞧了瞧她,道“你是不是沒休息好啊?下晌我去慈寧宮,老祖宗也沒什麼精神頭,這一路可真是把你們折騰壞了。”
敏若道“皇貴妃有喜是好事,還有什麼事?”
“宮裡還能有什麼大事?無非是生生死死的,還有宜妃也有了身孕,她這一胎倒是懷得很輕鬆,一日三次地出來遛彎,有此我們在禦花園碰上了,她故意在我麵前來回走,我當然就跟她說恭喜啊!結果她背過去就跟身邊人說我是榆木腦袋,還當我沒聽到!我是不太會說漢話,可我耳朵確實不聾啊!”阿娜日“哼”了一聲,“那女人才是榆木腦袋!”
敏若聽著她的小學雞罵人水平,實在是忍不住笑了一聲,就被阿娜日捕捉到了,“你也覺得宜妃腦袋不好對不對?她比我阿布帳子裡那幾個隻知道哭著裝可憐的女奴更沒腦子!”
敏若強忍住笑,安撫她道“宜妃就是那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五阿哥養在太後宮裡,她想得緊,總算又有個孩子了,心裡能不高興嗎?”
“是高興,有個小娃娃,生活也有個調劑。”阿娜日拄著下巴,忽然伸手摸了摸敏若的肚子“你這裡什麼時候能有個小娃娃啊?你也快生一個吧,生出來咱們好熱鬨熱鬨。”
書芳慢悠悠道“生孩子多疼啊,你自己怎麼不生呢?”
“我倒是想啊!可我那些姑姑們、還有太後,她們在宮裡那麼多年,也沒有過孩子啊。”阿娜日擺擺手,灑脫地道“我要是有才奇了呢,就指望你們倆了。”
敏若深看她一眼,她是如此灑脫的模樣,可心裡就真的情願這樣成為棋子被人擺布一生嗎?
敏若從前是不願意想這些的,有些事情想多了無用,隻會影響自己的心情。
這幾日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忍不住往多了想,又莫名的悲觀。
敏若皺了皺眉,心裡算了算日子,才無奈地又舒展開眉頭。
還得等呢,現在驗不了血也沒個彩超什麼呢,要能查出喜脈來正經還得一陣。
倒是也沒叫她多等,公主們複課沒幾日,敏若早起順手往手腕上一搭,搭著搭著,神情卻正經了起來。
蘭杜在旁輕聲問“主子,怎麼了?”
敏若心道我若告訴你是你們這幾年心心念念的小崽子來了,你會不會把我辛辛苦苦蒸出來的茉莉清露灑一地?
敏若決定閉嘴以保全清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