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1 / 2)

自揣了崽,敏若的耐心多少不如往前,或者說是身體上不舒坦,也懶得應付人了,所以一直以來都避免與舒舒覺羅氏見麵。

不過原身的親娘,她怎麼也不可能這輩子都不見,懶怠應付也得見麵。好在自她有孕,雲嬤嬤是處處替她打算周全,恨不得連飯都能替她吃,何況應付區區一個舒舒覺羅氏。

若是從前雲嬤嬤還念著什麼孝道、恭順啊,現在敏若肚裡揣著崽,在她心裡那就是一加一大於二,旁的都不算什麼了,敏若舒心最主要。

她知道舒舒覺羅氏和敏若的脾氣,清楚這娘倆一旦哪裡說不順了敏若必定要不快,於是在舒舒覺羅氏到前便與敏若絮叨了好幾次,“您可千萬顧著自己的身子,如今可不隻是您一個人,還有小主子呢。您這月份眼看大了,最是動不得氣的。”

雲嬤嬤當然也清楚舒舒覺羅氏有時候確實氣人,又忙補了一句:“若老夫人哪句話叫您心裡頭不痛快了,您隻管不言語,奴才幫您說。”

這對於雲嬤嬤來說是稀奇話,她的觀念就是時下傳統觀念,同時也遠比滿人更講究禮法孝敬,認為對長輩要恭順敬從,不可有忤逆違背之舉,如今能這麼叮囑敏若,對她來說算是豁出去了。

敏若一時覺著有些好笑,又樂意受用。

舒舒覺羅氏和她鬨過一場之後,許是意識到敏若不會繼續縱容她,或者說對她的不滿已經在她不知不覺間積攢得很深,她的女兒也在看不到的地方長成了一隻刺蝟,不會再處處恭順地對她。

所以她與敏若的相處關係有了微妙的轉變,一開始是逃避似的不願見到敏若,後來一旦見麵,必定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因為開口氣弱,所以乾脆少言。

也是烏達嬤嬤日日在她耳朵邊上念叨規矩,念叨當日皇後在時她親身踐行、後來又因為宮裡的人便成了小女兒而逐漸不在意的那套規矩,念叨得她逐漸撿回當年在宮中的循規守禮來。

雖然心裡頭不情不願的,但知道小女兒不會慣著自己後,她便先氣弱了兩分,清楚自己沒有以前那樣在永壽宮囂張的資本了。

本來雲嬤嬤都做好打場硬仗挺身而出的準備的,結果沒想到準備都白做了,舒舒覺羅氏進來就往那一坐,一聲不吭跟尊佛似的,旁人瞧了或許覺著憋氣,敏若可沒那事,見她不吭聲就全當省事了,也沒去關注她的情緒,乾脆地將康熙打算給蘭若指婚的事情說了出來。

同時也道:“婚事未必定,我在皇上那沒說準,隻含混過去,還是得問問你們的意思。要我說,那普昌倒是小了點。”

這會本該舒舒覺羅氏開口的,她是蘭若她們半個額娘,巴雅拉氏這個爹娘不在,蘭若的親生額娘沒有入宮的資格,舒舒覺羅氏作為承爵人的額娘,本該擔過這份責任的。

但她坐那不吭聲,敏若沒強求,也不氣不惱,將宮人們打發出去了,又叫人帶雲若去選裁衣的新緞子,牽著蘭若的手叫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才低聲問:“你自己心裡想想樂不樂意,若是你不情願,三姐就替你回絕了。輔國公府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回絕了也稱不上得罪。”

蘭若聽了就笑,“三姐你這話傳出去,叫人還以為咱家怎樣了呢。……那家輔國公府的老太太我見過,年初時候她來過咱們家,當時還給了我一對鐲子做見麵禮,當時覺著豐些,我額娘說他家孩子還小呢,也沒往多想,可……”

“老太太的身子不好,死前想找個能照顧兒子的,隻能先把婚事給他定下。”敏若道:“皇上倒是說普昌那小子心性天資不錯,但我覺著回頭還是叫你三哥給打聽打聽。這婚事要成,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你過去了就是當家做主的人,那邊還小,你打小養著他,要拿捏他不難;壞處是那小子康熙十四年生人,比你小太多了。”

敏若話說得直接,因為是對著蘭若,乾脆地將在她看來的好處壞處都點了出來,壞處說得委婉些,但蘭若也聽得出其中的意思。

她想了想,握住了敏若的手,“三姐,謝謝你。”

“怎麼了?”敏若疑惑地看她,蘭若道:“謝謝三姐給我了一個讓我自己選擇、做決定的機會,皇上既然與您說了,心裡定然是有了傾向的,對吧?”

蘭若生了一雙清透柔和的杏目,此時盈盈望著敏若,好像也帶著熠熠清輝,她細聲道:“姐姐疼我我知道,婚事我也願意。”

她沒等敏若說什麼,便繼續道:“好處壞處您都說得清楚了,這門婚事若不是因為輔國公的年歲小,八成也是落不到我頭上的。雖然咱們滿人沒那麼在意嫡庶之見,可阿瑪到底去的早,我也並非您與三哥的同母妹,你們疼我,外人卻未必覺著。我所求不多,隻要婚後過得安穩平安便好,嫁到輔國公府去,一不怕婆婆刁難,二不怕男人在外……招惹是非,又有恩賜的莊田家底,對我而言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蘭若鄭重地對敏若道:“多謝三姐替我擋了一回,這門婚事我願意,也請三姐先替我謝恩了。”

看著這門婚事就這樣輕飄飄地定下了,敏若雖然知道蘭若婚後過得很舒心,但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要是在現代,這種包辦婚姻保準被人唾棄,可現在竟然成了蘭若的最優選。

她緩了緩神,道:“那我就替你應著了。應該是當庭指婚,謝恩的規矩教引嬤嬤教過你嗎?”

“教過,三姐放心吧。”蘭若笑著,敏若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蘭若走後,敏若忽然想起今年五月蒙古巴林部報了喪,巴林郡王鄂爾齊薨逝,郡王長子烏木達克襲爵。

鈕祜祿家的長姐鐘若喪了夫,幸而還有兒子襲爵,這幾個月的信裡倒是已經沒有太多的悲慟,反而字句灑脫。她的幾個兒子俱都十分孝順,或許喪夫後的日子對她而言比從前還要順心百倍。

信裡鐘若表明她沒有改嫁的意思,敏若卻想起這些年朝廷數度旌表節婦,分明從前滿人喪了夫三嫁、四嫁者都有之,可這些年,滿洲節婦卻成了被朝廷特意表彰、讚揚的存在。

滿人看似征服了天下,其實也被漢文化風俗所征服了,無論好壞全盤吸納,甚至因做到了其中的“禮”而沾沾自喜。可“節婦烈女”四字,真是先賢聖人所褒揚的嗎?

她從前對這風尚也有無解,以為是最初就宣揚女子節烈,可舊年無聊,讀了先後收藏的幾卷書,其中便有西漢劉向所著最初之《列女傳》,那時的列女傳還不是烈女傳,也是讀了,她才知道原來其中所記載女子多是各有其德行能力過人之處,宣揚其嘉言懿行,節義隻是其中占比不大的一部分,而非所謂通篇都是“貞烈守節”。

這烈女二字,是後代一代代宣揚篡改出來的。橫看豎看,字縫裡都寫滿了“吃人”兩個字!可世人竟還要求女子去遵守、效仿烈女德行,甚至昔日改嫁風氣盛行的馬上民族,都開始宣揚起這兩個字來。

多可氣,多可悲。

敏若不知道鐘若不打算再嫁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幾麵之緣不夠她看透鐘若,但她覺著鐘若應該不是那種在意外人口中聲名的人。

可除了聲名外,家族、弟妹、子女,鐘若還是會有良多顧忌。雖然在敏若看來,再嫁了也未必會有做寡婦順心,可世人會這樣想的少,她也拿不準鐘若究竟是怎麼想的。

鈕祜祿家有一位為夫守寡多年的姑奶奶了,和卓這些年裡裡外外頗受命婦貴眷們褒揚,無非因為她一直沒有再嫁。敏若私下裡曾問過和卓一回,言明和卓若是想要再嫁,她會為她做主。

和卓當時愣了好久,才笑了笑,說:“娘娘怎麼想起這事了。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嫁不嫁的了。”

難道她一開始就沒有再嫁的心嗎?是因為什麼沒有再嫁?是因為無人替她做主,還是因為年複一年,名聲負擔加身,逐漸壓滅了她心裡那點小火苗,讓她動不起再嫁的心了。

敏若覺著寡婦的日子比當人家小媳婦歡樂多了,可和卓她們怎樣想的,她不知道。

和卓把那些心思都埋藏在心裡最深處,一向以平和柔順示人,待人處事麵麵俱到禮貌周全。她與婆婆都寡居多年,相依為命朝夕相伴,這份脾氣也是這些年裡練出來的。

她與簡惠親王並無子嗣,這些年簡親王府的承爵人一個換了一個,她與她婆婆關起門來過日子,其中歡喜不快,都隻能自己咽下。

當年先後在宮裡時,明裡暗裡地給和卓撐腰,換了敏若,她也儘力做得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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