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九阿哥與十阿哥一起跟蒙古來的小公子們打了架,還受了傷,被皇上身邊的人帶去了,宜妃本是又氣又急的。她急色匆匆地就要出門,郭絡羅常在近日有些咳嗽,聽了動靜匆忙披衣出來,心急得要命,忙催促恬雅跟上。
路上聽了跟九阿哥的媽媽回稟由來,恬雅心怕宜妃遷怒怪罪貴妃與十阿哥、七公主,忙在旁輕聲安撫開解,二人進到正殿卻正聽到九阿哥受傷的由來,一時宜妃臉上又青又紅,真是熱鬨極了。
恬雅側過頭去不忍看宜妃的臉色,又聽到那邊瑞初的“厥詞”,一時又驚得合不攏嘴,注意到宜妃也是驚訝震撼的模樣,訕訕道:“毓娘娘往日也不是這麼教我們的……都是汗阿瑪教七妹妹的。”
二人正說話,敏若快速檢查過九阿哥的口腔確定他的牙齒沒有動搖的,才招呼起宜妃和恬雅,吩咐人倒茶來,“你先等會,等我給小九上完藥,答應了讓他們幾個一處吃餑餑的。我得與你道聲不是,到底是安兒拉著小九,為瑞初打的架。”
宜妃聽說了九阿哥受傷的前因後果,真是連發脾氣的底氣都沒了,訕訕笑了笑,抬指恨鐵不成鋼地戳戳九阿哥的腦門,“你還比十阿哥大呢,架都不會打,還把自己下巴磕了,傳出去還不叫人笑話死?就這樣的,大了還要給你四姐撐腰呢,我看你求你四姐給你撐腰還差不多。”
恬雅抿唇忍笑,扶著宜妃在一旁的墩子上落了座,仔細查看九阿哥身上有沒有旁的傷勢,又抱起瑞初幫助她上了炕,“才可都聽到你說的了,真是咱們愛新覺羅家公主的風範啊!”
敏若給兩個小崽子上著藥,白了她一眼,“你就彆助長她的氣勢了!也不知成日裡都學了什麼,還拿玉砸人……”
額娘的玉不要錢嗎?
她這會冷靜下來,倒覺得女兒強勢凶悍些也好,就是得讓瑞初好好上武學課、再給瑞初多培養幾個會武的婢子在身邊——不然以後踢到鐵板打不過可怎麼辦?
至於砸人可不太美,想像一下,瑞初出門,掛著叮叮當當一身玉件,一邊和人吵架一邊從身上解東西砸人……畫麵實在不敢想象。
倒是學鞭子不錯,早年滿洲女子多擅騎射,一手馬鞭舞得虎虎生威的大有人在,哪怕瑞初用鞭子用得在囂張,也能被康熙洗成“滿洲舊風”。
瑞初大概不知道她額娘在吼完她之後這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裡連以後怎麼給她公關洗地都想好了,嘟著小嘴委屈巴巴地看著敏若,敏若抖開安兒的新衣往九阿哥身上比了比,一邊忙活著一邊歎道:“你才多大,小蘿卜頭大點,就叫囂著要打人了,真碰上了你打得過嗎?瞧瞧你哥哥們都成什麼樣了。”
瑞初掐著小腰,昂首挺胸,“瑞初大了打!”
敏若看了女兒一眼,暫將言語壓下不表,心中已經盤算起怎麼培養女兒——瑞初大了必定與其他幾位公主不同,她出生起就在風口浪尖上,不可能低調安靜地過一輩子,經此一遭大概也算與蒙古結了仇怨,日後如何尚且不知,瑞初有些本領傍身,不讓她欺負彆人,但也彆被人欺負了。
……雖然以康熙那個護犢子的性格,能讓瑞初被人欺負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如今隻求瑞初大了彆長成稱霸京師的小霸王一隻,宜妃可不知她的這個憂愁,見瑞初粉團似的個小人,平日裡總是板著張小臉冷冰冰的樣子,這會倒是生動活潑起來了,一時忍俊不禁,道:“公主可真是有誌向。”
她難得的是個打趣的語氣而不是冷嘲熱諷,瑞初對人的情緒有一種生來的敏感,歪頭看了她一會,用力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看敏若,指指自己,“瑞初!有誌向!”
“好了,最有誌向的小公主,您可否坐一坐?想吃什麼點心快告訴菱枝,叫她轉告給烏希哈姑姑。”敏若按住了瑞初,快速給九阿哥和安兒都套上乾淨的衣裳。
因為敏若的挽留,宜妃沒能快速將九阿哥帶走,又因為覺著兒子跟兄弟一起打架沒能幫忙反而自己把自己給拌摔了而感到有些丟臉,沒好意思跟敏若鬨,見敏若細致地給九阿哥查看傷勢,又上藥、換衣服,更是抹不開臉開口了。
終是在敏若這留了許久,坐著吃了兩碗茶,看著孩子們快快樂樂地喝香飲子吃點心餑餑,敏若言而有信,果然叫烏希哈做了九阿哥最喜歡的玫瑰牛乳糖酥餅;安兒就比較博愛了,他喜歡的點心一大堆,烏希哈今日備的軟皮綠豆餅赫然在其中,也不必另外預備;瑞初有一碟糯糯的蜜糕,拿著小勺子、就著羊乳挖著吃。
待孩子們吃過點心,敏若還命人將玫瑰糖酥餅裝了一盒與宜妃帶回去,並送到宮門外。
宜妃在敏若這鮮少有這種待遇,一時受寵若驚地,回到翊坤宮坐下半晌還魂不守舍,等恬雅端著茶喚她,她捧著溫茶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方才後背汗毛都起來了。
“兒啊。”她望著翹腳去摸炕桌上從永壽宮帶出來的點心盒子的九阿哥,看著兒子下巴上明顯的一塊青紫,歎了口氣,道:“你還是跟緊你十弟吧……不然往後你若被人欺負了,額娘怕你連還手都還不上。”
九阿哥疑惑地眨眨眼,繼續伸手去摸點心,摸到一塊酥餅就心滿意足地低頭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嗯嗯答應著。
見他這模樣,宜妃更是憂心了,一時忍不住哀歎兩聲,忽然郭絡羅常在進來,忙道:“姐姐你病著,怎不好生歇著?”
“慈寧宮外的動靜不小,我怎麼歇得住呢?”郭絡羅常在落了座,道:“事情我也聽了一些,這些稚子之言氣人卻隻是有限,終究隻是不懂事的孩子,真正叫人惱的是將那些話說給他們的人。”
提起那件事,恬雅就氣得小臉通紅,憤憤道:“汗阿瑪待他們已經足夠恩厚了!老祖宗又那樣偏愛照顧他們,他們竟還敢在背地裡議論天家公主,真是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
郭絡羅常在望著女兒的模樣,歎了口氣,“你們姊妹裡,原是你七妹妹最好命。雖有這一遭的事情,可我冷眼裡看著,皇上本就舍不得將她遠嫁,如今更是不可能遂了老祖宗的心願了。能在家京中平安富貴一生,又怎不算是好命?”
恬雅倒是笑道:“七妹妹生來就是汗阿瑪的吉兆,汗阿瑪怎麼可能舍得將這吉兆送到蒙古去呢?女兒不如七妹妹會生,但自認本領學識也不差,若叫女兒想,撫蒙倒也未必是壞事,在京裡拘束良多,不過是做一位典雅端莊皇城典範的公主罷了,可去了蒙古,天大地大大有可為,女兒是君他們是臣,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郭絡羅常在凝視她半晌,歎息道:“你這麼想,是難得的。”
宜妃聽了母女倆的交談,感慨道:“姐姐你年輕時不也這麼說過嗎?果然是女兒像額娘了。”
永壽宮裡,敏若仔細考慮了一番之後,決定讓蘭芳從明天開始教授安兒和瑞初一點功夫,武學基礎,不求很精深,練一練他們的小胳膊小腿更有力氣些就行。
——瑞初還小,她沒指望瑞初能學出個什麼來,主要是跟著玩、從小培養精神毅力,養成習慣了大了開始學的時候才不會叫苦。
敏若認為自己簡直用心良苦,又翻了翻書房裡的《孫子兵法》,她對這方便不感什麼興趣,這書還是先後留下的,書上有些先後留下的小楷批注,敏若仔細翻了翻,從先後的批注感悟中領悟學習到不少,又從中得知康熙那有幾本不錯的、講兵法謀略的書。
這還有什麼好遲疑的,搞來。
她又不是自己占康熙的便宜,是要學來教他崽崽的。
雖然瑞初一剛滿兩周歲的小崽,她也不指望瑞初能學到什麼,但還是給瑞初找點事乾,讓她知道打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到的。
主要的培訓對象是安兒和容慈她們,敏若在心裡計劃好了從康熙那打秋風的方案,然後歪在炕上,摟著鵝子女鵝喝茶,等慈寧宮的動靜。
看康熙出去時候那表麵平靜其實能吃人的目光,就知道今日的事情必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敏若便聽到冬葵打探來的消息,“兩府的小公子因衝撞禦駕、禦前不恭被罰庭杖,念年幼隻行五杖。因卓禮克圖府的二位公子體弱、年幼,太皇太後不忍其受杖,專門求情,使二人免受庭杖,罰戒尺抄書。卓禮克圖府二位公子的父母妄議皇室、有對帝不恭之言,有官職爵位誥命,儘數削去,命往寧古塔充軍駐守。”
一聽到康熙給安的罪名,敏若就知道他是為免外麵的風言風針對瑞初。
給孩子的懲戒其實不算重,便是真打了庭杖也不會打得多重,何況五杖也不算什麼,但要命的一點在罰的不均勻,又明言是太皇太後為達爾罕王府的兩個孩子求情,人心生亂總在不平,日後兩家之間必有紛爭。
削爵免官充軍駐守一條龍服務重在丟臉,到了寧古塔大有可操作的餘地,那兩家人到了那邊倒也不至於吃什麼苦,可丟了官爵富貴和安逸日子,一家人在苦寒之地捱生活,必定是過得雞飛狗跳的。
要敏若說康熙最絕的還是沒罰另外兩家的家長,敏若可不相信康熙是因為講道理才沒罰,他可是搞遷怒的一把好手。
這一方重重罰了,一方也涉事了卻輕輕揭過——雖然他們知道那兩個孩子沒怎麼說是非,可受了罰丟了臉的那一方可不會甘心這麼想。
等大部隊回了蒙古,科爾沁那邊也必是雞飛狗跳的了。